颐和园者，去西直门二十余里。阴踞横阜，阳临大湖，崇观飞阁，依山矗立，慈禧太后所建也。当清室之盛，天子每岁避暑热河山庄，春秋佳日，常居圆明园。百官皆入直。咸丰庚子，外国联军入都，而园熸于火。同治时，尝议复之而未果，至光绪初，乃就圆明园之西而成此园。方是时，中外交通久，初立海军，图保国长计。醇亲王巡阅归，以为足恃也，移其费从事于园，而海军停置船械者十余年，甲午一战，国威失矣。

民国二年春，园禁暂开，余与二三子得券于外部，因入瞻焉。中曰玉澜堂者，正殿也。堂后穹隆特起者，曰佛香阁。东则慈禧太后及光绪帝后之所御也。修廊二百余丈亘其前，奇树异石，骈列左右。廊西尽有楼临湖，楼址叠石，刻为舟形。极西有寺，不能名也。湖波清澈，中贯长堤，树木稀少，游者绝迹。循湖东行，过文昌阁。岸列铜牛一，足屈首昂，制作坚致。背右刻高宗御铭。度石桥，湖中有屿，屿上楼阁翼然，与隔湖宫殿相直。

时日已斜，乃循途而归，园中亭榭之类极多，游不能遍至。与虽至而不记其名者，今皆不悉举也。噫，昔者康熙、乾隆两朝，乘景盛，坐运中国，鞭笞诸藩服，而宇内无二，岂不以人才众多，威足以詟四邻，而用足以给民生乎。及运往势迁，天下事危岌岌矣。邻强非昔之邻也，民众非昔之民也，财匮非昔之财也。于斯时也，虽宵旰忧勤，亟起而图拯救，济不济，固未可逆睹。乃因袭旧业，不知祸剥及肤，经营一己便安之计，宜其殆哉。今清室顺天人之心，委其神器，授之亿兆，国体变更，既脱专制以归大同矣。然邻犹是邻也，民犹是民也，财犹是财也。后来之视今，无异今日之视昔。诗曰“予室翘翘，风雨所飘摇，予维音嘐嘐”，口卒瘏而手拮据者谁乎？予于斯游，不能不重念于周公之言也，因归而为之记。

* 本文选自《名园记胜——民国时期颐和园诗文选粹》，文物出版社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