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重视传统宗教, 多将之视作辅佐统治的教化工具, 所谓“观天之神道, 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 而天下服矣” 。但古人又认为, 圣人所设神道的深远含义, 仅有极少数人能有明确体会, 绝大多数人则仅能奉而行之。即如日常的祭祀, “ 圣人明知之, 士君子安行之。官人以为守, 百姓以成俗。其在君子, 以为人道也; 其在百姓, 以为鬼事也。”对于绝大多数生活于下层社会的普通民众而言, 对他们能起到具体教化作用的地方, 他们真正的宗教生活模式, 不是各种制度化宗教教典中的细密教义、繁琐仪礼,以及贵族式的精致信仰, 而是与他们生产、生活紧密相连的宗教民俗。
一般说来, 民俗是一定族群普遍公认的风俗与习惯, 是人们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来的行为方式的总和。它包括该族群各种劳动的组织、操作的形式和技术特点, 以及他们的宗教信仰、年节风俗、人生礼仪、各种赛会、民间文学、艺术活动等诸多方面的内容, 大致可以归结到语言、行动、心意传承三个大的方向。由于民俗是在一定的社会共体中积久成习而逐渐层累形成的, 经历了一个相对漫长的社会同化过程, 因此它的各个方面, 都与传统信仰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其中相当大的一部分, 如祭祀、迎神赛会等活动, 更表现出浓厚而直接的宗教内容, 构成宗教民俗学研究的主要内容。
所谓宗教民俗学, 是一门由宗教学与民俗学研究范式交叉而形成的新兴边缘学科。中文新版《辞海》虽在“ 宗教” 条中提及,但并未单立条目, 这说明国内虽然对宗教民俗学的许多具体内容早已有所关注, 并多有贡献, 但尚未作为一个独立的分支加以系统研究与学科建设。宗教民俗学研究的对象, 主要是广泛流行于民间社会的各种信仰形式, 如鬼神、图腾、灵物、前兆、魔法、占卜、巫术、迷信、忌讳、祭祀等等, 广义上也包括民间传播的拜物教、多神教, 甚至诸多的“ 邪教” 。与宗教学研究的对象不同, 宗教民俗学更侧重于上述各种信仰形式在下层社会中的流传特点, 尤其是它们与人们的日常习俗紧密结合的状况, 以及它们对普通民众社会生活的意义与作用。
宗教民俗是传统民众教化系统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 对社会基层的和谐与稳定起着关键的作用, 因此宗教学、民俗学、历史学诸学科对此都有加强研究的必要。如在长期的酝酿、发展与演变过程中, 北京风俗与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道教发生了互生互动的密切联系, 很多方面都体现出道教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并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道教风俗, 白云观“ 燕九节” 即北京历史上传承悠久、影响巨大的宗教民俗之一。本文试对此略做剖析, 以为抛砖引玉之举。
“燕九节” , 即每年正月十九日游白云观, 是北京一年当中盛大的岁时民俗, 更是北京最重要的道教民俗。白云观位于京城西便门外, 是北京地区最著名的道观, 其前身为唐代开元年间所建天长观, 此后屡废屡兴, 金大定年间重建改称“ 十方大天长观” , 泰和年间再建, 称太极宫。自唐至辽、金, 一直是华北地区的重要道观之一, 影响逐渐扩大, 信众不断增加。但每年正月十九日由一观之庆典, 衍变而成为民众广泛参与的道教民俗, 则是建元前后之事。此前, 道教全真派领袖丘处机得到蒙古成吉思汗宠重, 自雪山东返后入主太极宫, 后又经御赐改名长春宫, 大加整修, 在民众间的影响日益扩大, 全真教也因此得到迅速发展。丘处机死后, 其门人尹志平等在长春宫东侧修建白云观, 在观内营建处顺堂以藏其师长春真人之遗蜕, “ 白云观” 从此知名遐迩, 并逐渐成为全真教三大祖庭之一。由于丘处机在全真道中的特殊地位, 每逢正月十九丘处机诞辰纪念日, 白云观都会按期举办大型斋蘸仪式, 附近信众民人也多于此日前来烧香祈福。积久相沿, 最终发展成为一项举城参与的民俗活动, 并成为北京的一个重要节日——燕九节。
“燕九节” 形成于何时, 迄今未见非常明确的史料。晚清时有人提及, “都门正月十九, 群游西顶白云观以谒长春真人丘处机,名曰燕九。自元迄今, 习俗相沿” 。将白云观视为北京的“ 西顶” , 当属传闻不确, 但将燕九节上溯到元代, 并称其历经明、清而长盛不衰, 却是符合实际的。早在明代就有人说过, “(丘) 真人生于金皇统八年戊辰正月十九日, 自元以来历数百禩, 京畿黎庶每于是日致浆祠下, 不啻归市。”更有元代的地方志书为证: “ 至(正月) 十九日, 都城人谓之燕九节。倾城士女曳竹杖, 俱往南城长春宫、白云观宫观, 蒇扬法事、烧香, 纵情宴玩, 以为盛节, 犹有昔日风纪。”可见“燕九节” 之名, 在元代即已正式出现, 并成为大都一项非常重要的民俗活动。据此或可大致推测, “ 燕九节”之民俗活动, 在丘处机葬于白云观后不久即开始萌芽, 此后随着大都全真教的发展逐渐兴起, 至元中后期已颇具规模与影响。
入明以后, 北京“燕九节”民俗很快重新走向繁盛。明初朱元璋派大将徐达攻下元大都后, 命毁其宫室, 改称北平, 而长春宫也在元末兵燹中损毁严重, “燕九节” 短期内或曾受到影响, 但其衰落的时间并不太长。洪武二十七年, 当时分封北平的燕王朱棣, 以长春宫东侧残存的白云观为中心, “命中官董工, 重建前后二殿、廊庑厨库, 及道侣藏修之室” 。整修扩建的白云观落成以后,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十九日“ 丘真人降诞之辰” , 燕王朱棣亲自驾临, 并降香瞻礼。次年正月十九日, 朱棣又遣世子朱高炽亲往瞻礼。于此可见, 明初洪武年间每年正月十九日丘处机诞日, 已明确作为白云观最重要的纪念日, 并得到了新朝统治者的认可与扶持, 因而遗风相传的“燕九节”,也应当很快得到恢复, 并有所发展。
明初长春宫已成废墟, “燕九节” 民俗活动便由元代以长春宫、白云观并重, 转而专以白云观为核心。“靖难之役” 后, 明朝都城北迁, 白云观上升为“首善之区” 的重要道观, 与明代中枢的关系更为密切。宣德、正统、景泰、弘治、嘉靖诸朝, 白云观累经朝廷及中贵、大僚等修葺、构建, “ 壮丽宏伟, 虽章华阿阁弗如也。矧左拱天府, 右控西山, 南带芦沟, 北枕西湖, 登临瞻顾间, 气象万千,阆风披拂, 即蓬莱之真境, 未必过之。” 白云观在京师民众中的影响随之大大增加, “燕九节” 更加繁荣。时人载称, “自元迨今, 历数百祀, 京畿黎庶, 奠酹祠下, 如归市然。”又称, “至今都城人及期谒款毂击肩摩顶, 四方羽士亦来聚舍, 谈葆炼之术者无虑以千数, 俗谓宴邱云。” 《长安客话》则载“ 至于冶郎游女,纷纭杂沓, 则又谑浪无忌, 恬然不以为怪也。京师人谓之燕九节”,并录潘之恒所作六言纪实诗, 足见当日盛况:
“燕市重逢燕九, 春游载选春朝。寒城旭日初丽, 暖谷微阳欲娇。公子高褰锦幛, 侍中齐插金貂。书传海外青鸟, 箭落风前皂雕。翟茀烟尘骤合, 马蹄冰雪全消。张罗释兔求雉, 投博呼卢得枭。剑说荆卿匕首, 舞怜蛮女纤腰。闹蛾人胜争贴, 怖鸽天花乱飘。台上试听箫史, 峰头方架王乔。宝幢星斗斜挂, 仙乐云璈碎敲。高辅少年任侠, 倡楼大道相邀。寄言洛社豪举, 莫笑春光不饶。”
明代“燕九节” 已出现了多种称谓。除多数记为“燕九” 之外, 又作“宴丘”:“今都人正月十九, 致酹祠下, 游冶纷沓, 走马蒲博, 谓之‘燕九节’ , 又曰‘宴丘’”;又作“燕九”、“耍燕九”;“(正月) 十九日集白云观, 曰耍燕九, 弹射走马焉” 。或作“烟九”、“耍烟九”, 以及“淹九”,甚至附会为“阉丘”:“京师正月灯市,例以十八日收灯,城中游冶顿寂。至次日,都中士女,倾国出城西郊所谓白云观者,联袂嬉游,席地布饮,都人名为耍烟九。意以为火树星桥甫收声采, 而以烟火得名耳。既见之友人柬中称为淹九, 或云灯事阑珊, 未忍遽舍, 取淹留之义, 似亦近之。既得之都下耆旧则云, 全真道人邱元清,以是日就阉, 故名阉九……闻京都无赖, 亦有趁此时腐其童稚者。则阉九之说, 亦似不妄。”凡此等等, 基本上属音同字不同。这种情况, 大概是“燕九节” 流传过程中由于民间口耳相传所致, 乃是明代“燕九节” 的影响在不同阶层、不同地区间逐步扩大的结果。
清代北京再次成为大一统封建王朝的都城,辇毂之下的白云观也继续得到最高统治者的青睐。其中以康熙、乾隆两朝为最。据记载, “今我朝康熙四十五年, 见其地基太狭, 则易隙地以广之, 峻其周垣, 树植嘉木为荫, 规模阔大。”又载, “本朝乾隆二十一年、五十二年, 两次敕修, 有圣祖及今上御笔书额, 并御制碑。又真人像前有木钵一, 乃刳木瘿为之, 上广下狭, 可容五斗, 内涂以金, 恭刻皇上御制诗其中。”在皇家内廷的扶持下, 白云观香火继续鼎盛, “ 燕九节”之俗亦不减胜朝。清初康熙年间“燕九”民俗就已颇为盛行, 时人称: “京师以正月十九日为燕九之会。相传元时丘长春于此日仙去, 至今远近道流皆于此日聚城西白云观; 观即长春修炼处也。车骑如云, 游人纷沓, 上自王公贵戚, 下至舆隶贩夫, 无不毕集, 庶几一遇仙真焉。”词人骚客更多有句记之,其中一首即说到: “人间天上烟云隔, 何事香尘满南陌。长春修炼白云多, 长春去后年年客。”
京都“燕九” 风俗盛况, 沿至清代中后期。乾隆帝曾特意提到: “都人以处机之生正月十九日, 集赛祠下, 谓之宴邱, 亦曰燕九, 都京浩穰, 沿为节俗。” 后人亦称: 白云观“ 祀元长春真人丘处机, 正月十九都人游此, 名燕九节” 。随着其影响的日浸月侵, 白云观庙会的时间逐渐加长, 参与“燕九节” 的人数也越来越多。史料记载, “每至正月, 自初一日起, 开庙十九日。游人络绎,车马奔腾, 至十九日为尤盛, 谓之` 会神仙’ 。” 又称“十八、九两日为燕九节, 游人最多之期” 。甚至说白云观“ 其地清幽绝伦,世外桃源。岁首十九日, 车尘马迹, 络绎不绝, 于是幽壑而成人海矣, 厥名燕丘会, 与元旦之厂甸、上元之观灯, 同称上林盛举” 。晚清光绪年间, 有御史奏称白云观“每年正月十五至二十等日兴举大会, 男女杂沓, 举国若狂” , 又有“会神仙” 等, 请求查禁。清廷据此下令: “僧道造言惑众, 及妇女人庙烧香, 均干例禁, 嗣后著该管地方官司严行禁止。其余京城内外各寺观, 如有烧香赛会与此相类者, 亦著随时查禁, 以端风化而正人心。” 清代最高统治者不得不下令干预, 从另一侧面反映出“燕九节” 在晚清时之火暴。
迨至民国年间, 北京屡受政治变迁之影响,1928 年国民政府又发布“神祠存废标准” , 道教尤其是正一道颇受打击, 白云观自然也受到影响, 但北京“燕九节” 之俗却余音未了, 仍时有进行。特别是在相对平静的年份, 其规模仍然可观。成于清末民初的史料中提到, “按‘燕九’原是邱真人的生诞, 是日在白云观开贺……传流至今, 仍为各界所欢迎……每年一到正月十九, 游人异常踊跃。”1935年出版的《旧都文物略》也记载: “都人以处机真人生于正月十九日, 是日, 少长咸集, 游骑杂沓, 车马骈阗, 谓之宴邱, 亦曰燕九节。” 《北京市志稿》则引《北京輶轩录》称, “白云观, 每属旧历元旦, 辄开庙以招游人, 至二十日而毕, 士女摩肩接毂, 比之厂甸殆犹过之。” 故时人感叹说: “夫都门之古庙多矣, 如护国寺、白塔寺等皆颓败不堪, 神像残剥, 荆棘丛生, 而此观独巍峨壮丽, 未改旧观。香烟袅袅, 钟磬铿锵,且每届新正游人络绎。夫同为数百年之古庙, 同在首都范围之内, 规模相埒, 古迹俱全, 岂亦有幸有不幸欤? ”
北京“燕九节” 含有多项民俗内容, 并随着时间的迁移不断增衍。“会神仙” 是“燕九” 民俗中影响最大的活动。《帝京景物略》明确记载: “相传是日真人必来, 或化冠绅, 或化游士冶女, 或化乞丐, 故羽士十百, 结圜松下, 冀幸一遇之。” 说明“燕九节神仙下界” 之说, 至迟在明代中后期已初步形成, 并逐渐传播开来。清代以后在民众中的影响又不断扩大。清初孔尚任赋诗为纪, 首篇即云: “春霄过了春灯灭, 剩有燕京烟九节。才走星桥又步云, 真仙不遇心如结。” 嘉庆年间亦有“竹枝词” 谓: “才过元宵未数天, 白云观里会神仙。沿途多少真人降, 个个真人只要钱。” 并注明“ 正月十九日, 俗言神仙必降白云观” 。略可见传说之不衰,甚至还绘形绘色地渲染说, “昔年实有真仙溷迹其中, 而人莫之识,或施符水治人疾病, 或人偶为不善而犹可劝化者, 常现身说法, 以儆愚蒙。” 关于白云观神仙降临日期, 原来多记为十九日, 后来又说是在前一夕深夜。至民国年间, “十八日为会神仙之日, 白云观内最有趣味最热闹的一天, 俗传是夕, 必有神仙下降。……一般迷信男女, 和不迷信男女, 如富室妾姬、纨绔子弟、下等痞氓, 率宿于观中, 彻夜不眠。有的在床上辗转反侧, 有的在各偏僻地点藏躲, 期与神仙一晤, 谓之会神仙。” 十八日夜白云观“会神仙”之俗风行一时, 规模甚至有超过十九日“燕九” 正期之势。
“窝风桥打金钱眼” , 是“燕九节” 又一项脍炙人口的民俗。观志载白云观“ 窝风桥” 始建于清康熙四十五年, 此后常有清修道士静坐桥下, “京都人素有在此‘打金钱眼’ 的习俗趣事。” 以此推之, “打金钱眼” 之俗形成于康熙四十五年之后, 而追溯其源,则似在此之前。“打金钱眼” 之举出现以后, 很快成为一项颇具影响的民俗活动。清代“窝风桥” 原本是由粗陋石块砌成的, 较为低矮, 规模也小。民国年间经观中道士募资扩建, 新而大之, 成为白云观内一处有名的景致, 参与其俗的民众也随之增加。史料有记:“桥下悬一铜钱, 其大愈盎。凡人祀神毕, 皆于桥栏杆上掷钱, 如中其孔, 则大利市。中与不中, 均无下拾之蹊级。十日闭会, 而阿堵盈万, 则为道人终岁之储。” 有人认为这不过是观内道士敛聚金钱的手段, 但有所祈求者如祈求财运的商人, 以及争强好胜者,是不会吝啬几文或十几文铜钱的。诗云: “白云观里会神仙, 绿女红男席地眠。我不求仙占吉利, 窝风桥下掷铜钱。” 又云: “王孙走马著先鞭, 富室施斋结善缘。更有美人占幸运, 争舒玉臂打金钱。” 略见其风之盛。
“燕九节” 中还有“ 摸猴” 与“寻猴” 、“摸铜骡子” 、“骑毛驴逛白云观” 等民俗, 并由于口耳相传而出现了混融的内容。如一般说是“铜骡子” 可以祛病, 民国年间又有记载称, “ 庙门的两旁楣上雕上一对石猴, 有人说摸了石猴身体的哪一部分, 就可以医好自己身体哪一部分的病。” 又说庙门左边的石猴也有送子的神奇功效, “若是缺乏子嗣的妇女们可以偷偷摸摸把那猴儿的生殖器摸一下, 就可以得着早生贵子的灵效, 所以那只石猴的都被游人给摸亮了。这个妈妈经的威力真是不小” 。凡此等等。
除此之外, 玉器会馆“ 施馒首” 也是其独特的民俗。明清时期会馆组织在北京逐渐兴起, 其中由同业商人主持建立的业缘商馆开始在北京的民俗活动中崭露头角。玉器业商人因以全真道士丘处机为行业祖师, 于是每年“燕九节” 期间, 都要将会员召集到白云观内举行隆重的拜祭仪式, 并举办“ 施放馒首” 的大型活动。史料记载, “自清乾隆五十四年, 玉行首事徐君国英等约会同人, 在本观创立布施善会, 嗣是例年正月十八日举行拖( 施) 放馒首, 并于翌日焚香献祭, 普结善缘, 以答神佑, 迨( 迄) 二百余年不辍。” 可见此俗始于清乾隆末年, 一直持续到民国年间, 二百多年里均未间断。
自元代以来, “燕九节” 曾是北京“万人空巷” 的重要道教民俗,1949年之后因被新生的人民政权归于“旧俗” 而停止举办。1987年春节期间, 白云观获准重新举办传统庙会, 但其时间仅延续至正月初五、初六日, 而正月十八、十九日“会神仙” 、“燕九”等与民俗密切相关的活动, “则由白云观独自分别举办” , 故“燕九节” 遗风并未完全恢复。自元太祖二十四年( 1229 ) 丘处机葬入白云观处顺堂, 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 北京“燕九” 道教风俗前后相沿七百二十余年。在漫长的历史演化过程中, “燕九节” 不仅限于北京城区与市郊, 其影响也逐步向四周浸润。如京城东北的顺义, 即有在本地过“ 燕九节” 的民俗。地方志记载, “(正月)十九日, 戚里携酒肴于山巅处相邀, 谓之‘烟九’ , 即踵都门白云观之意。” 这一习俗亦见于北京西南的房山等地。康熙年间有记载称, “十九日‘燕九节’ , 士民郊饮, 有马者驰骋为乐。” 于此尚不能明确其过节是在本地, 还是前赴白云观。但此后又有史料称, “ 燕九, 正月初九日及十九日, 士民争往城西留台尖登高, 谓之‘逛燕九’ 。四乡登高之俗亦然。” 可见良乡人, 同样已将燕九节“本地化” , 其主要活动, 也为郊饮与登高等地域民俗替代。
北京“燕九节” 余风所及, 不仅浸及京城四周, 还被都人带到遥远的他乡。清代广州人即于是日结伙游览城内道观三元宫, 并举行各种活动, 当地人有诗为记: “浅碧稠青拂不开, 红棉花里现楼台。胡麻一饭清凉界,为访长春燕九来。” 作者樊封还注明, “都门正月十九, 群游西顶白云观以谒长春真人丘处机, 名曰燕九。自元迄今, 习俗相沿。两藩将军卒将北产, 于是日共登三元宫以当燕九, 香车宝马, 络联若云。” 可见广州这一民俗, 为清初南迁驻军所带来, 虽“撤藩后, 此风稍息” , 但至清末犹赓续未断。此中缘由, 与清代广东道教全真派较正一派相对强势, 尤其是康熙末年自称系丘长春十一代徒孙的曾一贯先后主持冲虚、黄龙、白鹤、九天、酥醪等五观, 又门徒相继的状况或有关系。自元代以来, 尤其是经清代王常月的复兴之后, 全真龙门派有一枝独秀之势, 主祀“丘祖” 的宫观遍及全国。或者正是如此, 北京“燕九节” 之民俗因而不仅仅限于京师左近。其分布之广, 影响之深, 迄今似尚未引起关注, 颇有待于继续探讨。
* 本文选自《北京学研究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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