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北京的城市范围基本与现在北京二环路内区域相当。这一区域内又复分为内城区(皇宫及旗人生活区)和外城区(士人及民众生活区),两个区域因居住人员的成分和习惯不同,分别代表了清代北京的旗人文化(皇家文化与旗人文化)和士人文化(士人文化和北京汉人城市文化)。
与京师文化不同,京师西北郊海淀一带的文化显现出完全不同的形态。总结特点,可将其简单概括为:园林隐逸文化。
(一)京西拥有建造园林的绝佳条件
京西一带拥有北京大多数地区所不具备的天然条件:山脉蜿蜒、植被茂密、泉脉丰沛、名泉遍布。清吴长元《宸垣识略》一书描写此区域的情景云:
流泉满道,或注荒地,或伏草径,或散漫尘沙间,春、夏之交,晴云碧树,花香鸟声,秋则乱叶飘丹,冬则积雪凝素。
《长安客话》中亦载:
高梁桥西北十里平地有泉彪洒四出,淙汩草木之间,潴为小溪,凡数十处,北为北海淀,南为南海淀,远树参差,高下攒簇,间以水田,町塍相接。盖神皋之佳丽、效居之胜选也。
丰沛的泉水和绵延的西山是大自然造就的天然图画,为海淀镇一带闲居和兴造园林创造了无与伦比的先天条件:泉水提供了建造园林灵魂所必要的溪流和湖池,西山则成为园林最天然的园外借景。
京西泉水之多令人惊叹,仅建于万泉庄的泉宗庙内就有泉28处。《日下旧闻考》载:
万泉庄泉源随地涌现。乾隆三十二年,皇上始于其地建泉宗庙,庙内之泉锡嘉名者凡二十有八,庙外之泉大河泉、小河泉,亦皆立碣以志之。
京西海淀一带的泉水丰沛程度由此可以想象。
丰沛的泉水不仅为园林提供了水源,还造就了海淀一带的荷花、稻田,稻荷与田地间散落的树木,同样成为建于斯地的传统园林的天然园外借景:站在园林中的高地上远眺,西山、绿野皆可在视野和审美中纳入园中,成为本园的借景和景色延伸。
正是从这样的角度上,说京西为“神皋之佳丽、效居之胜选”不为虚语。
(二)京西园林的大规模兴建
海淀一带的园林建造起于金代章宗皇帝建八大水院,惟集中于诸山,复遗迹不存,故论京西园林多追溯至明朝末年的清华园和勺园,兴盛则是在清朝康乾时代。
明朝末年,武清侯李伟,太仆少卿、书画家米万钟在海淀镇建造清华园、勺园,借景西山,以水景取胜,在京师园林中享有盛誉,从此拉开了京西作为京师园林集中地的序幕。
作为由东北入主的统治者,清朝皇帝对北京炎热的夏天和干燥的气候非常不适应。于是,康熙中叶,皇帝以清华园遗址为基础营建畅春园,诸王公大臣为皇帝驻跸畅春园期间上朝方便,也纷纷在附近购地建园,一时间,海淀园林林立,雍正、乾隆年间,对圆明园、静宜园、静明园等园林的建设和扩建,进一步促进了海淀皇家、私人园林的大繁荣。正像震钧《天咫偶闻》书中描述的那样:“朱门碧瓦,累栋连薨,与城中无异”。
作为中国传统文化集大成时代的清代,园林文化艺术集千年哲学、美学、园林学(含室内陈设)之大成。
从某种角度上说,研究中国文化不得舍园林而不顾,研究中国园林,自然以清代园林为主要目标,而这主要目标就集中于清代中叶的海淀,这里是皇家园林、私家园林、南方园林、北方园林汇聚的地方。
(三)京西的隐逸文化由来
园林作为一种封闭性空间,是相对独立于城市的空间存在,起着娱乐自我、远离尘世的作用。从这个角度上讲,园林本身就是一种隐逸文化的载体。
西山与城市的空间隔绝,造成人们居此而有远离尘世的感受,这一因素也引得众多文人来京西隐居,历代如王郁、孙承泽、纳兰性德、曹雪芹、周肇祥、熊希龄、溥儒、冯玉祥、梅兰芳、程砚秋等等,都曾隐居西山。
京西蜿蜒的山脉、密布的植被、与北京城适当的距离,使得京西一带历来为僧侣等宗教人士和士人隐逸者所关注。
唐代以来,北京经济逐渐发达,在全国的政治地位日渐重要,京西陆续建造起诸多寺观:潭柘寺、戒台寺、八大处、北法海寺、碧云寺、十方普觉寺、大觉寺等诸多皇家寺庙及数百处大大小小的寺观。寺庙的美景、人文与宗教引得皇帝、官僚、文人、百姓纷纷来此进香、游览,京西遂成为北京宗教文化最集中的展示地。
另外,京西的 “好风水”又吸引官僚、知识分子选择京西作为其“最终归宿”(墓地),明清时代诸多王爷、公主在京西埋身,近代的熊希龄、吴佩孚、孙传芳、王锡彤、梁启超等也都选择京西作为最终的归宿。
综上,笔者认为,综合而言,园林隐逸文化比较能够综合京西文化的核心特点。
节选自樊志斌:《论京西文化》,原载于《三山考信录》,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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