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博物院如今珍藏有一套二十幅彩绘图,冠名为《蓬壶春永》,实际上是乾隆初年建成的“圆明园四十景”的前二十景分景图。该图画面宽为77.5厘米,高为61.5厘米。图为工笔彩绘,纸本,绘工精细、色彩艳丽。在画页之前及末尾分别书写“仙瀛胜境”与“山水清音”八个大字。但未见题署作者与绘画年代。因而这套《蓬壶春永》彩色纸本图,究竟是何人于何时如何画成的,以及是否就只画了这二十景,均不知其详。
笔者现据如今所能见到的一些史料,仅对故宫这套《蓬壶春永》圆明园二十景彩色纸本图(简称彩色纸本图)的绘画依据及成图年代略做考辨。
一、乾隆初年绘制圆明园四十景图册概述
圆明园四十景在乾隆初年建成时,即遵照乾隆皇帝弘历的旨意由宫廷画师、词臣绘制有两种分景图,这在清帝京师十余座御苑中是独一无二的。这两种分景图之一,就是唐岱、沈源经实地描绘尔后工笔精制,历时七载至乾隆九年(1744年)九月绘制成的“圆明园四十景”彩色绢本图。图之画面为64×65厘米,并各附汪由敦所书乾隆御制对题诗,共为四十对幅,右图左咏。此图属写实风格,绘工精微,直观效果极佳,具有很高的绘画艺术与历史文物价值,而且只有一套,原存圆明园。咸丰十年(1860年)被西方入侵者掠走,今藏法国巴黎国家图书馆,国内现有彩色摄影图片行世。另一种分景图是“圆明园”墨线白描图四十景,亦为当时标举胜景,分题作绘,序而咏之,于“乾隆十年奉旨校刊”(清《国朝宫史》下册531页)。但如今我们见到的只是后来刊行的两种石印摹本:一为大同书局刊印的《御制避暑山庄、圆明园图咏》一书“圆明园图咏”所附的四十幅分景图;一为光绪十三年(1887年)七月天津石印书屋刊印的《御制圆明园图咏》所附的四十幅分景图。这两种石印摹本均以乾隆御制诗为主体,并由大学士鄂尔泰、张廷玉等词臣引经据典详加注释,文字则均为张若霭(时任通政史)手书体,唯二者字有大小之别。两种石印摹本的建筑、泉石诸图像及绘画技法都完全一样,只是画页有双开与单开之别,画面有横宽与纵长之异。光绪十三年石印本的最后一幅图末尾款书“鸿胪寺序班臣孙祜、臣沈源恭画”字样,表明这两种石印本的四十景图都是摹自孙祜、沈源墨线白描分景图。
此外,故宫还藏有张若霭绘制的一套《圆明园四十景图咏》册页。分景图亦为墨线白描,画面宽23.7厘米,高19.5厘米,其房屋、山水、花木等图像及画法都与孙祜、沈源原图一样,只是个别景物绘画欠细。各幅图所附乾隆对题诗亦是张若霭手书,书体分别为正楷、草书、隶书和篆体。册页末尾款书正楷“乾隆丙寅四月既望臣张若霭敬书并制图”字样,表明它是专为呈奉乾隆皇帝而绘制的。张若霭,是大学士张廷玉的长子,官至内阁学士、礼部尚书,善书画。这套四十景画册是其于乾隆十一年四月十六日完成的,可惜在同年十月张若霭随乾隆皇帝西巡五台时即“感疾,归卒”(见《清史稿》)。
二、《蓬壶春永》二十景彩绘图源流辨析
故宫这套《蓬壶春永》图,虽是工笔彩绘的“圆明园四十景”的前二十景图,但并非唐岱、沈源彩色绢本图的复制品。这套图的殿堂外檐柱木装修色彩略显单一,屋顶灰瓦的着色又嫌过深。笔者认为这套《蓬壶春永》圆明园二十景图,是后来的某位工笔绘画高手,以孙祜、沈源的墨线白描图为蓝本而绘制的再创画品。理由如下:
(一)乾隆九年、十年由宫廷画师、词臣绘制成的“圆明园四十景”彩色绢本与墨线白描这两种分景图,其建筑景观都出自沈源一人之手,属于写实风格,二者是一致的,唯技法有墨线与彩绘之别;而土山树石,则分别由唐岱与孙祜二人所绘,二者存在一定差异。这也是我们考察故宫这套《蓬壶春永》图源流的主要依据。
故宫这套《蓬壶春永》图,其殿堂图像,仅有一处与彩色绢本、墨线白描二图均不相同。这就是“镂月开云”一景的前殿屋顶覆瓦,既不同于彩色绢本图的绿琉璃筒瓦式,也不同于墨线白描图的黑白(绿黄)相间方格式,而是独成黄绿二色琉璃瓦大式图案。只是现已无法知道这座镂月开云殿的屋顶覆瓦,后期是否真的改成了这种大式图案。
(二)《蓬壶春永》圆明园二十景彩色纸本图,对土山树石等景物的
画法基本都与墨线白描图相同或者相近,而与彩色绢本图存在明显差别。
一是山脉图像。纵观乾隆初年绘成的彩色绢本与墨线白描这两种分景图,可以看出其近景土山基本属上于写实风格,而远方山势则为写意风格,因而两种图的背景山势多有差异。经我逐景与二图对照,发现《蓬壶春永》图均与孙祜画的墨线白描图一致,而与唐岱的彩色绢本图的画法多有不同。比如“碧桐书院”一景的西北部,彩色绢本图画的是高山涧瀑,而《蓬壶春永》图则与墨线白描图一样不显这种涧瀑景象。
二是花木布局与图像。墨线白描与彩色绢本这两种分景图,对花木的布局与画法存在诸多不同,最明显的表现在对建筑物与花木的关系位置上。墨线白描图比较注意视觉效果,为了不让花木遮挡住亭台楼阁,就有意把树干斜叉开或将其视觉高度画矮一些。《蓬壶春永》图对花木的画法基本上是摹绘墨线白描图,但也有些微变化,再加上它要把花木的画法由原来的墨线变成彩色,自然就与彩色绢本图的画法有更多的不一致。而彩色绢本图可能更为写实,对花木遮挡视线者顺其自然。这从“正大光明”、“杏花春馆”、“万方安和”、“鸿慈永祜”等分景图中都可以明显看出。
三是桥梁类型与样式。圆明园是一座烟水迷离般的水景园林,各式跨溪桥梁数以百计。同为乾隆初年成图的彩色绢本图与墨线白描图,对几座桥梁的画法却大相径庭。比如“九州清晏”一景东南隅的如意桥,彩色绢本图为三曲木盖板桥(龙舟通过时,中孔盖板可翻开),而墨线白描图则画的是单孔石如意桥;该景西北的跨溪桥,彩色绢本图为三孔木盖板桥,墨线白描图则是三孔木构棕亭桥。根据清宫档案史料及现场遗迹看,墨线白描图对这两座桥的画法应该是对的。故宫《蓬壶春永》彩色纸本图的画法都与墨线白描图一致。
四是其他个别景物与衬景图像。比如“慈云普护”一景的藤萝架、“日天琳宇”一景的欢门幡、“坦坦荡荡”一景的远方旌旗等景物,《蓬壶春永》图的画法都与墨线白描图一致,而与彩色绢本图有别。
所有这些都充分说明,故宫这套《蓬壶春永》圆明园二十景彩色纸本图,就是按照乾隆初年孙祜、沈源的墨线白描图摹绘并再创作而成图的。至于这套二十景图的具体绘画年代,很可能是在圆明园罹劫、光绪十三年(1887年)天津石印书屋刊行《御制圆明园四十景图咏》之后。当然也不排除成图于此前,因为即使在唐岱、沈源的“圆明园四十景”彩绘绢本图遭到劫掠之前,一般人包括内廷大臣也是不可能看到该图的,更别说照其摹绘了。
(本文作者系圆明园管理处原副主任,现为圆明园专家顾问组专家)
注:本文转载自《圆明园研究》第三期,转发请联系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