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木人是明末清初民间宗教信仰世界中的一位杰出的思想家，他继承与发展了其师大乘天真圆顿教创立者弓长提出的宗教思想，在风雨飘摇、天下大乱的明清鼎革之际，以救度天下苍生的博大胸襟，整合、升华了明中叶以来出现的众家民间宗教思想，构建起一套系统的民间宗教思想理论，从此结束了中国民间宗教长期没有成熟思想理论的时代，引领清代民间宗教信仰运动步入了更加蓬勃发展的历史时期。

明末清初，天下大乱，江山易主，民不聊生。这是一个民间宗教运动蓬勃发展的时代，也是一个需要民间宗教思想家而且产生了民间宗教思想家的时代[1]，木人就是出现在这个历史时代的一位杰出的民间宗教思想家。

一、木人与其师弓长[2]

木人[3]，又称目人[4]，亦称木子[5]、西木子[6]，即李姓，名字不详。北直[7]保定（今河北省保定市）潞陵庄人。[8]万历三十七年（1609）生[9]，卒年不详。家境贫寒，吃斋向善。[10]崇祯十五年（1642），木人“不幸室人亡故，流落都京”[11]，在“耳东”陈姓度师、“一土”王姓引师、“子孙”孙姓保师[12]的引荐保举下，参拜大乘天真圆顿教创立者弓长为师。[13]

弓长，即“张”字拆写，俗名海量，道号无双[14]，又号天真。[15]嘉靖四十三年（1564）生。[16]北直顺天府霸州（今河北省霸州市）桑园里大宝庄人。[17]“自幼吃斋心慈善，参师访友拜高人。”[]81青年时期，弓长先是与还宗教创立者王元明[19]一起投拜还源教创立者王明真[20]为师，修习还源教；接着，弓长又与黄天道创立者李宾亲传弟子普静[21]交谊多年，在普静自创黄天道圆顿教过程中，他助力颇多，颇受普静赞赏[22]；与此同时，他也深受普静“圆顿”思想影响[23]，其重要标志，便是他不仅在自己创立的教派名称中嵌入“圆顿”二字，而且还将“圆顿”思想融入自己创立的教派思想理论中。

万历三十年（1602），普静去世[24]后，弓长前往北京，投拜东大乘教创立者王森高徒、北京总传头翠花张姐（张祖）为师。此后不久，弓长在张翠花引荐下，前往滦州石佛口拜谒王森，领受内丹修炼法术，成为王森再传弟子。[25]

天启二年（1622），东大乘教大传头徐鸿儒和东大乘教支派棒槌会首领于弘志在山东、北直率众起义，致使“南北梗塞，远迩震动”，被山东巡抚赵彦称为“百六十年来未有之大变”。[26]在明朝统治者血腥镇压徐鸿儒、于弘志起义的严酷形势下，弓长挺身而出，逆流而上，自称“天真古佛化身”，于天启四年（1624）创立了大乘天真圆顿教。[27]此时，弓长已是60岁老人。

崇祯二年（1629），弓长以65岁高龄，开始从北向南传道[28]，历时7年，到崇祯九年（1636），即72岁时，方告结束。[29]他的足迹遍及四川、北直、河南、江苏、江西、湖北等省，并建立起以北直为红梅头、金陵（今南京）为红梅中、承天（今湖北钟祥县）为红梅尾的三大教区和以“三宗五派九杆十八枝”为形式的组织体系。

崇祯十四年（1641）[30]，弓长77岁时，带领罗姓、陈姓、任姓、王姓、丁姓五名弟子[31]秘密潜往北直永平府滦州石佛口取经，取回的经卷，除佛教、道教经卷外，主要有黄天道圆顿教经卷《钥匙经》（全称《普静如来钥匙佛宝卷》）、东大乘教经卷《九莲经》（全称《皇极金丹九莲正信皈真还乡宝卷》），其他经卷则为明中叶以前民间宗教的《转天经》《九龙经》等。[32]

弓长从石佛口取经不久，木人便出现在弓长面前。此时，弓长已年届耄耋。由于木人虔诚求道，聪慧好学，遂使他在弓长众多弟子中脱颖而出，成为弓长“头一护法”。[33]于是，弓长决定将自己悟道所得和传道经验悉数传与木人，留下了“弓长演法，木人听经；口传心授，妙理玄功”[34]的真情实录。经过弓长悉心教学，在短短的一年多的时间里，木人便掌握了弓长的思想精髓。约在崇祯十六年（1643），弓长唯恐自己来日不多，决定将教权传与木人，并以梦中神启形式，指令木人开荒布道：

忽然一日，目人似睡不睡，门外有高声大叫：“老目在家不曾?”目人梦中答应：“是谁叫我?我有何话说?”老人曰：“我来报喜。”目人曰：“喜从何来?”老人说：“我奉家乡无生父母圣差，派你开荒去，有老法王传令，挑选行功，行人兴功。”目人跟定老人，前到无影山，见了石佛王祖，吩咐目人：“先打石佛域开道，以祖艮山开荒行功，有你师傅在北岸久等。”木人拜谢石佛：“多有指教!”老人领定目人到了菩提岭上，见了弓长祖，叫目人：“你今到此有些根行?”目人说：“宣吾儿苦差难当，可怎么只着我开荒?”祖曰：“休得暴怨，苦尽甘来，吾要不说，你怎知道。当初奉古佛无生，设立下大乘圆顿宗门，老法王立下东大乘，圆通母立下西大乘。宣法王石佛在无影山，能使木人开山立教；宣吕皇圣母在凤凰坡前，能使木人开山显教；后来宣三代张祖，能使木人在中央圣地开山显教；弓长祖后来宣东方木子，能使木人开山立教；老木人后来宣总会、开示、经主、会头、会下男女老少诸色人等，能使木人开山立教，找化人天，同赴龙华三会。”[35]

该段经文首先陈述了弓长创立的大乘天真圆顿教法脉道统：法王石佛王森奉古佛无生之命创立了大乘圆顿宗门，名之为“东大乘”，圆通吕皇圣母创立的教派，名之为“西大乘”，三代张祖——翠花接续传灯，弓长接续张祖莲宗，创立大乘天真圆顿教；然后，弓长告知木人，有法王石佛、吕皇圣母、翠花张祖庇佑，又有“东方木子”与总会、开示、经主、会头等大乘天真圆顿教大小头目以及会下男女老少拥护，“能使木人开山立教，找化人天，同赴龙华三会”。其中，经文中所说的“东方木子”，指的是弓长的另一位传法弟子东木。

东木[36]，俗名刘一瑞[37]，道号灵圆[38]，又号渺明[39]、方至道人。[40]生当明末清初。北直滦州（今河北省滦州市）人。崇祯十六年（1643），东木“前往都京闲游，闻说有一弓长善谈修行，能说理性，知古往今来，晓家乡圣路，一心要会弓长。弓长闻知，一心要会文刀，二人同会一处”。此时，木人正在弓长处，为师庆祝八秩大寿。东木“低头参拜弓长为师，西木与东木摩顶授偈，领受三皈五戒，手印口诀，各样点杖修行。东木回家，连修十载余年，夜间修持自性，白日应候宾朋，一念志心无退，方得线路修行”[41]。

在东木参拜弓长为师时，西木即木人为“东木摩顶授偈”，可见此时弓长已授权木人传道收徒；而在此后不久，弓长指令木人开荒布道时，又推荐东木支持木人传教大业，亦可见此时弓长对东木的深知与器重。东木果然不负师望，他将自己对弓长思想的修习所得[42]，于清康熙十一年（1672）、康熙十八年（1679），相继撰写、刊印了六部十二册经卷：“头部劈邪名崇正，二部古佛玉华经，三部真经天华宝，四部地华紧随跟，五部性华名结果，六部命华妙尊经。”[43]其中，除头部《劈邪崇正尊经》外，其他五部经卷至今仍在甘肃民间流传[44]，为后世留下了弓长、木人、东木师徒三人宗教活动的珍贵史料。

崇祯十七年（1644）三月初四日，弓长去世[45]享年80岁。木人遵循弓长教导，继续修道，于“戊子年中明心性”，即于清顺治五年（1648）尽得弓长思想精蕴。于是，木人先是将弓长演述的大乘天真圆顿教思想，于顺治九年（1652）整理成《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且开始刻板，两年后即顺治十一年（1654）刊印问世[46]；接着，木人又在顺治十一年（1654）写成《销释木人开山显教明宗宝卷》、顺治十六年（1659）写成《销释接续莲宗宝卷》，并相继印行流传[47]，后世传人将其称为“李祖三部经”。此外，木人还写有《三教》《涅槃》《皈一》三部经卷[48]，因“法未兴隆，缺少助养，五部灵文，未得流通”[49]。

二、木人的杰出思想贡献

木人的杰出思想贡献有二：

一是将其师弓长思想精蕴整理成《古佛天真龙华考证宝经》。

《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4卷，简称《龙华宝经》，其品目如次：

卷一，混沌初分品第一，古佛乾坤品第二，无生传令品第三，家乡走圣品第四，弓长领法品第五，慧眼开通品第六；

卷二，圣来投凡品第七，警中游宫品第八，真香普赴品第九，戊己安身品第十，南北展道品第十一，东西取经品第十二；

卷三，三佛续灯品第十三，五祖承行品第十四，芦伯点杖品第十五，续祖莲宗品第十六，诸佛斗宝品第十七，末劫众生品第十八；

卷四，走马传道品第十九，龙华相逢品第二十，排造法船品第二十一，地水火风品第二十二，天真收圆品第二十三，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

从上述品目所用概念术语中，可以清楚地看出，木人不仅将明中叶以来流传的各种民间宗教思想囊括其中，而且对这些民间宗教思想进行了系统整理，并使其升华到自己建构的思想体系之中，进行了既然符合历史逻辑，又契合思维逻辑的阐述。

“无生老母”信仰是明中叶无为教对中国民间宗教思想的一个划时代贡献。木人继承了无为教的无生老母信仰，将无生老母作为最高神灵顶礼膜拜。木人认为，无生老母是创世主和人类的祖先。她住在太皇天都斗宫即真空家乡，是一位不生不灭、不增不减、不垢不净、至仁极慈的创世主。她开始把混沌——宇宙分出天地日月、两仪四像、五行八卦，创造出山川河海、草木禽兽和万物之灵人类。“古佛出现安天地，无生老母立先天”。[50]“无生母，产阴阳，先天有孕；产先天，怀圣胎，变化无穷；生一阴，生一阳，婴儿姹女；起乳名，叫伏羲，女娲真身”，是为“人根老祖”。伏羲和女娲经过金公、黄婆两位神仙为媒，匹配夫妻，从此生下九十六亿皇胎儿女即人类，在太皇天都斗宫过着无忧无虑的幸福生活，“因为乾坤冷静，世界空虚，无有人烟住世”，所以无生老母便打发皇胎儿女降临人间。[51]

可是，皇胎儿女来到尘世以后，不仅立即陷入生老病死和酒色财气之迷，而且遭受大自然与各种人为的折磨，历经了一次又一次劫难。每当劫难之时，或赤地千里，草木为枯，五谷不收；或大水滔天，浩荡无涯，吞没一切；甚至白日无光，百兽乱舞，蟒蛇成群；而尘世魔王动辄刀兵相向，杀戮人类，以至白骨撑天，血流殷地，人类百不存一，世界末日来临。[52]无生老母不忍皇胎儿女遭受苦难，大发慈悲，决定把皇胎儿女度回自己身边，永在太皇天都斗宫，不再堕入轮回。[53]因此，无生老母又成为救世主。

“三世三佛与弥勒佛下生”信仰是明中叶黄天道对中国民间宗教思想的一个重要理论建树。[54]木人袭用黄天道的“三世三佛与弥勒下生”信仰，以无生老母名义，把世界从时间上分为三个时期，依次是青阳时期、红阳时期、白阳时期；在这三个时期，依次召开龙华初会、龙华二会、龙华三会。青阳时期（龙华初会）代表过去，命燃灯佛掌世；红阳时期（龙华二会）代表现在，命释迦佛掌世；白阳时期（龙华三会）代表未来，命弥勒佛掌世。每期之末，都要道劫并降，降道度回儿女，降劫收杀恶魔。于是，燃灯佛首先下凡，执行无生老母的神圣旨意。然而，由于燃灯佛办理不力，在青阳时期（过去世）的龙华初会，只是道降君相，仅度回二亿儿女。接着，释迦佛也辜负了无生老母重托，在红阳时期（现在世）的龙华二会，只是道降师儒，也仅度回二亿皇胎，还剩下九十二亿皇胎儿女在尘世受难，而且许多恶魔也没有消灭。这时青阳、红阳二期已过，龙华初会、二会亦已召开，无生老母就将度回九十二亿皇胎儿女重任都交给了弥勒佛，命他在白阳时期（未来世）的龙华三会一次度完，叫做“末后一着”。[55]

那么，弥勒佛如何完成这个既重且大的神圣使命呢?对此，木人创造性地提出了接续莲宗说。木人认为，从时间上，燃灯、释迦、弥勒三佛接续莲宗，弥勒佛是完成“末后一着”的佛祖；为了实现这一神圣使命，弥勒佛要亲自下凡，化为人身，开创一个教派，而这个弥勒佛化身和所创教派，就是其师祖王森和东大乘教；王森身后接续莲宗者是翠花张姐（张祖）、弓长，他自己则是弓长的莲宗接续人。在这种说教中，木人宣称他所领导的大乘天真圆顿教，正是为了实现“末劫总收圆”，他手下的“三宗五派九杆十八枝”大小会首，均为“领法知识”——传道师，他们的任务是“替祖传法，阐教扶宗”，到各地开荒办道，普度众生。[56]木人还认为，由于实现“末后一着”任务神圣而又伟大，届时，天上诸佛、诸祖、诸大菩萨、罗汉圣僧、中天教主、天龙八部、森罗万象、三界内外一切善神以及名山洞府得道真人等，都会临凡降世，帮助他完成“末劫总收圆”，同赴龙华三会。[57]

这种说教尽管美妙动听，但是若想真能拨动下层民众信仰之心弦，从而引领民众对其趋之若鹜，还必须另有劝道手段。于是，木人在汲取佛教劫难观[58]的基础上，提出了“入教避劫”思想，宣扬弓长创立的大乘天真圆顿教是“古佛设教，天真为祖，大乘为法，圆顿为门，一字为宗，乃是真正佛门也”[59]。沦落尘世的芸芸众生，只有拜弓长，入圆顿，才能躲避劫难，幸赴龙华三会。否则，就会身遭大劫，永堕轮回，也就不能回归真空家乡，与无生老母团聚。[60]

与明中叶以来流传于世的无为教、黄天道、东大乘教等民间宗教教派一样，木人谨遵弓长教导，也非常重视信众的修持功夫。为此，木人借无生老母之口，为其信众制定了十步修行：头一步修行，恰定玉诀，开闭存守；第二步修行，先天一气，穿透中宫；第三步修行，卷起竹帘，回光返照；第四步修行，西牛望月，海底捞明；第五步修行，泥牛翻海，直上昆仑；第六步修行，圆明殿内，性命交宫；第七步修行，响亮一声，开关展窍；第八步修行，都斗宫中，显现缘神；第九步修行，空王殿里，转大法轮；第十步修行，放去收来，亲到家中。又借无生老母之口，为其信众规定了真言口诀：“芦伯点杖，钥匙开通。这分点杖，自从海底点上昆仑，共计三十三处，三关九窍，各有步位。这便是后天出细修行也。”木人提出，只要按照十步修行与真言口诀修炼，就能归家认祖，亲见无生，超佛越祖，永续长生。[61]

二是根据大乘天真圆顿教入清以后的实际发展状况，对其信众修道品级与组织体系从思想上加以确定，并记录在《销释木人开山显教明宗宝卷》《销释接续莲宗宝卷》两部宝卷中。

《销释木人开山显教明宗宝卷》，简称《木人开山宝卷》，其品目如次：

卷一，木人开山品第一、劈破鸿濛品第二、挑开四相品第三、唤惺当人品第四、静中淘海品第五、开荒苦功品第六；

卷二，三魂七魄品第七、六贼皈真品第八、景中开关品第九、见性明心品第十、法船普度品第十一、性走雷音品第十二；

卷三，开闭存守品第十三、性命交宫品第十四、弓长传法品第十五、授如意轮品第十六、生来死去品第十七、业苦众生品第十八；

卷四，搬柴运水品第十九、替祖传灯品第二十、铁树开花品第二十一、报祖深恩品第二十二、临回知觉品第二十三、立命安身品第二十四。

在该部宝卷中，木人除用大量篇幅继续阐释弓长的宗教实践与宗教思想外，主要是以无生老母名义，为其徒众规定了通过修行而达到的品级：

无生母又曰：“我这里安排就了，我与大众地修行儿女立下三乘九品，量级定果，立下云城，立下金城，立下银城，立下五盘，立下四贵，立下天盘，传法知识，尽是提头之数。有功贤圣，续在上上品，红梅品；上中品，增级品；上下品，玄极品；中上品，永寿品；中中品，长寿品；中下品，续寿品；下上品，修真品；下中品，慧级品；下下品，荣贵品。尽是三乘九品，极头圣果，尽是得道人之品级也。我这里有赏有罚，有升有降，按三宗五派九杆十八枝，都续在九品莲宫。有功的，升为上首；无功的，降下来，与诸佛着执事，抬伞扇，拥护佛身。有道者，在都斗宫，安身立命；聚贤宫，三茶六饭，体挂仙衣，逍遥自在；万寿宫听佛说法，等候龙华三会，愿的相逢。”[62]

《销释接续莲宗宝卷》4卷，简称《莲宗宝卷》，其品目如次：

卷一，接续莲宗品第一，红梅头宗品第二，红梅二宗品第三，红梅三宗品第四，红梅头派品第五，红梅二派品第六，红梅三派品第七，红梅四派品第八。

卷二，红梅五派品第九，红梅头杆品第十，红梅二杆品第十一，红梅三杆品第十二，红梅四杆品第十三，红梅五杆品第十四，红梅六杆品第十五，红梅七杆品第十六。

卷三，红梅八杆品第十七，红梅九杆品第十八，红梅一枝品第十九，红梅二枝品第二十，红梅三枝品第二十一，红梅四枝品第二十二，红梅五枝品第二十三，红梅六枝品第二十四。

卷四，红梅七枝品第二十五，红梅八枝品第二十六，红梅九枝品第二十七，红梅十枝品第二十八，红梅十一枝品第二十九，红梅十二枝品第三十，红梅十三枝品第三十一，红梅十四枝品第三十二，红梅十五枝品第三十三，红梅十六枝品第三十四，红梅十七枝品第三十五，红梅十八枝品第三十六。

在该部宝卷中，木人主要演述了遵循其师弓长嘱咐，以“九宫八卦”形式，为大乘天真圆顿教建立的“三宗五派九干十八枝”的组织体系。

“三宗”:头宗普圣子位在乾卦宫，二宗普德子位在坎卦宫，三宗普行子位在艮卦宫。

“五派”:头派普成子位在震卦宫，二派普道子位在巽卦宫，三派普福子位在离卦宫，四派普寿子位在坤卦宫，五派普虎子位在兑卦宫。

“九干”:红梅头杆总引普亮子，红梅二杆总引普宽子，红梅三杆总引普洪子，红梅四杆总引普睛子，红梅五杆总引普定子，红梅六杆总引普环子，红梅七杆总引普丹子，红梅八杆总引普体子，红梅九杆普贵子。

“十八枝”:红梅第一枝总引普理子，红梅第二枝总引普意子，红梅第三枝总引普觉子，红梅第四枝总引普性子，红梅第五枝总引普先子，红梅第六枝总引普通子，红梅第七枝总引普吉子，红梅第八枝总引普祥子，红梅第九枝总引普广子，红梅第十枝总引普慈子，红梅第十一枝总引普智子，红梅第十二枝总引普慧子，红梅第十三枝总引普名子，红梅第十四枝总引普扬子，红梅第十五枝总引普万子，红梅第十六枝总引普古子，红梅第十七枝总引普常子，红梅第十八枝总引普春子；而木人则身居中央戊己宫，为九宫教主。[63]

“三宗五派九干十八枝”均以“普”字命名，即普圣子、普德子、普行子、普成子、普道子、普福子、普寿子、普虎子、普亮子、普宽子、普洪子、普睛子、普定子、普环子、普丹子、普体子、普贵子、普理子、普意子、普觉子、普性子、普先子、普通子、普吉子、普祥子、普广子、普慈子、普智子、普慧子、普名子、普扬子、普万子、普古子、普常子、普春子，共计35名，为大乘天真圆顿教的各级头目。如果将35名头目法名中间那个字连缀起来，那么，就是“圣德行成道、福寿虎亮宽、洪睛定环丹体贵、理意觉性先通、吉祥广慈智慧、名扬万古常春。”

于是，由弓长提出的大乘天真圆顿教思想，经过木人的继承、整理与升华，终于构建一套完整的民间宗教思想体系，这就是以“无生老母”为最高崇拜，以“弥勒佛与其化身”为信仰核心，以“入教避劫”为劝道手段，以“十步修行”与“真言口诀”为信众修持，以“修道品级”为修行目标，以“内安九宫、外立八卦”建立组织。

三、木人思想的巨大影响

在大乘天真圆顿教出现以前的大明王朝统治下的民间社会，畅行着由元代流传下来的白莲教等传统教派和明中叶以来问世的无为教、黄天道、东大乘教、西大乘教、弘阳教等新兴教派。它们所宣扬的教义思想，在广大民众中广泛传播，并由此在下层社会兴起了一场空前的民间宗教信仰运动。

但是，无论是白莲教提出的“明王出世、弥勒下生”的宗教思想，还是无为教提出的“真空家乡、无生老母”的宗教思想；无论是黄天道提出的“三世三佛与弥勒佛下生”的宗教思想，还是东大乘教提出的“三教应劫”的宗教思想；无论是西大乘教提出的“老母转化”的宗教思想，还是弘阳教提出的“混元老祖”的宗教思想，均是从不同侧面阐释各自教派的宗教思想特色，尚不能称为一套体系完整的民间宗教思想理论。作为明中叶以来民间宗教信仰运动的理论回响者和民间宗教思想理论的集大成者，木人应运而出。他不辱弓长师命，以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理论勇气，承担起整合、升华、构建民间宗教思想理论的历史使命，并很快将这套民间宗教思想理论诉诸“李祖三部经”中，随即通过募资刊行，迅速在清代民间宗教信仰世界流传起来，从而启迪与引领了一场比明代规模更加宏大的清代民间宗教信仰运动。

据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保藏的“宫中朱批奏折”“军机处录副奏折”统计，自雍正初年始，至宣统三年（1911）止，被清政府立案查禁的民间宗教教派有120多种。[64]它们盛行于大江南北，流布于长城内外，以烈火般的救世精神和极强的传播力与渗透力，将其信仰种子播撒于普罗大众之中，生根、开花、结果，深刻地影响与型塑着下层民众的思想与行为。其中的绝大多数教派，在教理教义、仪式修持、组织形式等方面，都深受木人思想影响，或者说都可以从绝大多数教派中，看到木人思想的深深印记。举其荦荦大者，如天地门教、八卦教、张保太大乘教、混元教、三阳教、西天大乘教等教派，均是木人思想的信奉者、践行者与弘扬者。

顺治七年（1650）山东武定府商河县（今山东省滨州市惠民县）人董计升创立的天地门教（又称一炷香教），以无生老母为最高崇拜，以真空家乡为理想境界，以弥勒佛化身董计升为信仰核心，以“九宫八卦”建立起“林传八支”与“山传八支”的组织体系，在山东、直隶、东北等地区拥有广大信众。天地门教虽遭到清廷多次查禁，但一直在这些地区民间流传。[65]

康熙初年，山东曹州府单县（今山东省菏泽市单县）人刘佐臣创立的八卦教，将“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八字书写于白绢，供于暗室，教徒日夕拜诵。又以龙华三会为理想境界，宣称过去燃灯佛掌教，一年六月，一日六时；现在释迦佛掌教，一年十二月，一日十二时；未来弥勒佛掌教，一年十八月，一日十八时，弥勒佛掌教的未来世界才是理想世界。与天地门教一样，八卦教也屡遭清廷剿杀，但仍在民间潜行默运，伺机奋起，不断起事，震悚朝野。

康熙二十年（1681），云南太和县（今云南省大理市）人张保太创立的大乘教，宣扬无极圣祖即无生老母是世界万物的创造者与主宰者，是无所不能的至尊神灵，必须顶礼膜拜；张保太及其传人自诩“转世弥勒”，号称“收圆祖师”，其信众遍及西南云南、贵州、四川三省；接着，又快速传入长江中下游地区。康雍之际，大乘教已在湖广地区获得相当发展。湖北教首金友瑞不仅传教收徒，而且负责与云南张氏教主联系，成为沟通湖南、江南与云南的“中间接引之人”。这一时期，由于金友瑞的积极活动，大乘教在湖南“浏阳、湘阴、武陵、茶陵等数州县，被惑从教者，不下一千余人。”[66]与此同时，传入江南的大乘教，则以西来教、燃灯教、龙华会等名目行教收徒，仅据清档记载，在苏州府、常州府、镇江府、松江府、嘉兴府、太仓府、丹徒县、丹阳县、金坛县、溧阳县、宜兴县、兴化县、江阴县、甘泉县、仪征县、震泽县、宝山县、嘉定县、上海县等五府一州十三县，都有大乘教活动。于是，长江中下游的湖北、湖南、江南三省也都成为大乘教倡行的天下。此外，大乘教还将其势力渗透到江西、广东、安徽、河南、陕西、山西等省。大乘教的迅猛发展，引起了清廷的高度警觉，终于引发了乾隆初期波及全国的“张保太大乘教案”，各地教首被凌迟处死，骨干被枭首示众。但是，该教派该教派并没有被斩尽杀绝，其余党仍以极大的宗教热情，在民间从事复教活动。

乾隆后期，混元教、三阳教、西天大乘教在湖北、河南、四川、陕西、甘肃、安徽等地民间社会广泛流传，成为一种令清廷惊恐万状的强大的异己力量。乾隆五十九年（1794），在乾隆帝“责所司穷索”的指令下，“自河南而安徽而湖北三省大吏辗转根究，不肖州县，变本加厉，按户搜辑，胥吏乘之为奸，人民坐是，破家亡命者，不可胜计”[67]。各省地方官“竟以查拿邪教为名，四处搜求，任听胥役多方勒索，不论习教不习教，只论给钱不给钱，以至含恨之人与习教者表里勾结，借无可容身之名，纷纷蠢动”[68]。湖北襄阳县令还擅自给匪棍李奎、刘相、刘大刀顶戴令旗，“同捐职理问刘滋、牌甲刘二贼，沿乡托名查拿邪教”，实则“藉此勒索，贿赂即为良民，无钱财即为教匪，混行擅杀，抄掳家财，作践妇女。”[69]仅湖北荆州、宜昌就“株连罗织数千人”，疑犯被解押省城时，每船像柴草一样，装运两百余人，饥寒就毙，浮尸于江。[70]从宜都到省城的江面上，到处可以看到无人收敛的漂浮尸体，腥风血雨，惨绝人寰。

面对清政府的残酷镇压，混元教、三阳教、西天大乘教以“弥勒转世”“劫运将至”的宗教预言为思想武器，“皆以官逼民反为词”[71]，于嘉庆元年（1796）策动、领导了历时9年的民众大起义。这次教军大起义，先后有四五十万民众参加，遍及川、陕、鄂、甘、豫五省。为了镇压这次起义，嘉庆帝调集了16个省兵力，被教军击毙的一、二品高级将领20多人，副将、参将军官四百余名，而军费开支竟高达二亿两，几乎耗费了清朝初期的历朝积蓄，促使清王朝由盛转衰，开始踏上了穷途末路。

嘉庆十六年（1811），由八卦教支派直隶坎卦教教首林清、河南震卦教教首李文成与离卦教教首冯克善组成的天理教，继续高举“真空家乡，无生父母”信仰旗帜，也是按八卦建立组织，林清主坎卦，总领八卦，称天皇；李文成掌震卦，并管领坎卦以外七卦，称地皇；冯克善称人皇，时称三皇。三皇之下，设有八卦卦主，卦下有宫，设八卦宫王，宫王之下，又有卦伯六十四人。嘉庆十七年（1812）冬，林清与李文成在直隶大兴县（今北京市大兴区）宋家庄会面，约定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十五日，在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同时起义。为此，他们大造舆论，宣传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以后为“白阳劫”，只有加入天理教，才能避免杀戮；又称如今三阳中的白阳当兴，大劫来时，门上插上白旗，即可免劫。嘉庆十八年（1813）九月初七日，河南李文成提前率众起义，与清军鏖战豫北；接着，直隶林清派遣几十名教徒于九月十五日杀入皇宫，在紫禁城内与一千多名官兵，进行了两天一夜搏杀，“以致酿成汉唐宋明未有之事”[72]，震撼了全国，震惊了世界。

通过发掘、研究、揭示明末清初民间宗教宗师木人嗣教史及思想，可以清楚地向世人昭示：在中国封建社会后期的宗教信仰领域，曾出现过木人这样一位杰出的民间宗教思想家。为了适应改朝换代的天下大势，提升与满足广大民众的信仰生活与现实诉求，他以高屋建瓴的思想气魄，从传统民间宗教中汲取各种养分，经过融会贯通，精心论释，实现了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终于在民间宗教世界构筑起一座空前的民间宗教理论大厦，从而吸引、教化了千百万信众，并引领清代民间宗教运动步入了更加蓬勃发展的历史时期。

注释

[1]如明中叶无为教创立者罗清、黄天道创立者李宾、东大乘教创立者王森、西大乘教创立者归圆、弘阳教创立者韩太湖及其他们的弟子传人，这些民间宗教家都提出了各具特色的民间宗教思想，留存在他们撰写的众多经卷中。

[2]与中国佛教、道教都为后世留下各自较为完整的思想家灯录、传记不同，由于民间宗教思想家在封建社会被朝廷定性为“邪教”首领，又始终在民间秘密活动，因此官方对其知之甚少。只有当这些“邪教”首领传教活动被官府破获，官修正史、实录、方志以及文人笔记等史书，才留下一些赞颂皇朝惩办“邪教”首领的歌德颂词，或者贬斥这些“邪教”首领所言均为“害人邪说”的批驳文字，至于这些民间宗教思想家如何思考社会与人生?又如何救度社会底层的广大民众?他们的思想对中国封建社会产生了什么作用?又对中国历史发展造成什么影响?传统史书根本不予记载，这就为当代学者研究中国封建社会民间宗教思想家的历史活动、历史作用与历史影响造成了极大困难。为了破解这个难题，笔者经过30多年不断探索，逐渐找到了一种可行的研究方法，这就是从民间宗教思想家遗留的经卷著述中，通过辨析经卷字里行间的隐晦语言，捕捉民间宗教思想家一些历史信息，据此并参照其他史料，撰写了一批揭示民间宗教领袖人物历史活动、历史作用与历史影响的学术论文——濮文起：《弓长论》，《中国文化研究》1998年冬之卷，第27-33页；濮文起：《罗清论》，《天津社会科学》2000年第4期，第84-88页；濮文起：《羊宰论》，《世界宗教研究》2001年第1期，第119-126页；濮文起：《陈众喜论》，《浙江社会科学》2005年第5期，第127-131页；濮文起：《刘仪顺论》，《贵州大学学报》2005年第4期，第93-96页；濮文起：《王森论》，《贵州大学学报》2006年第4期，第55-58页；濮文起：《韩太湖论》，《贵州大学学报》2010年第2期，第70-75页。本文是运用这种研究方法的又一次尝试，舛谬之处，敬请方家哂正。

[3]在明清民间宗教信仰世界，许多教派创立者与传人，在表达自己姓氏上，常常采用“拆字法”，如“一土”为王姓，“享邑”为郭姓，“一字扎根”为丁姓，“十日十五吊”为韩姓，“门内吉”为周姓，“谷去内子”为康姓，“古不出头”为田姓，“卯金刀”为刘姓，“木易”为杨姓，“木子”为李姓，“弓长”为张姓等等。他们之所以这样做，一是为了规避封建统治者的严厉追查、残酷杀戮，二是为了给广大信众造成一种因神秘感而生发的尊崇感。

[4]《销释接续莲宗宝卷·开经偈》:“有一目人，……身贫家素，听命由天，平生好善，访道求仙。”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73页。

[5]《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目人开山品第一》:“按东方甲乙木，出一木人，名曰木子。”手抄本。2019年秋，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6]《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同心学道分第八》:“且说弓长引一西木子，保定人氏，不幸室人亡故，流落都京，与弓长老祖作头一护法。”手抄本。2019年秋，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7]明朝称直接隶属于京师的地区为直隶。洪武初年，朱元璋建都南京（今江苏省南京市），以相当于今天的江苏、安徽、上海地区为直隶。永乐初年，朱棣移都北京（今北京市）后，将相当于今天的北京、天津、河北省大部和河南、山东小部地区为直隶。于是，自永乐初年起，便将直隶于北京的地区称为“北直隶”，简称“北直”；直隶于南京的地区称为“南直隶”，简称“南直”。

[8]《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序》:“有一木人，在菩提北岸中央圣地潞陵庄前，埋名影姓，教化贤良。”

[9]《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替祖传灯品第二十》:“木人曰：我弟子生在黄极之时岁，金羊月金蛇日金虎之时。祖用掌心诀，安天元五行四相，推了一遍，有已酉年辛未月辛巳日庚寅时。”其中，“已酉年”即明万历三十七年（1609）。

[10]《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目人开山品第一》:木人“身贫家素，听命由天，平生好善，访道求仙。”

[11]《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同心学道分第八》。

[12]《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弓长传法品第十五》:“拜耳东，为度师，立起圣会；一土引，子孙保，参拜弓长。”

[13]《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八枝品第三十六》:“知道吃斋参三宝，知道向善拜师真；忽闻彼岸开船渡，壬午年间拜长弓。”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618页。经文中所说的“壬午年间”，即明崇祯十五年（1642）。

[14]《古佛无生玉华结果尊经·修真妙果佛灵问阐教扶宗分第六》:“祖是弓长为祖，道号无双，俗称海量。”手抄本。2019年秋，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15]《法船普度天华结果尊经·演说三乘分第三》云：“孔圣人，又临凡，俗门显现；氏弓长，号天真，留下真宗。”手抄本。2019年秋，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16]《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无生传令品第三》:“天真佛，圣临凡，下生东土；下生在，中元地，燕南赵北。桑园里，大宝庄，弓长老祖；甲子年，正月一，见性明心。”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31页。经文中所说的“下元甲子”，即明嘉靖四十三年（1564）。在明清民间宗教世界，许多教派创立者都自称是从“云城”临凡降世，济度众生的救世主，弓长也不例外，故将自己出生，称为“临凡”。

[17]《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五枝品第三十三》，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601页。

[18]《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

[19]王元明，明末还宗教创立者。北直人。幼年丧父，与其母一起学佛。随后，其母亦殁。万历初期，王元明与弓长一起投拜王明真为师，修习还源教。万历十六年（1588），王明真物故后，王元明因不满其弟子背叛师教，遂自创还宗教。2019年秋季，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为笔者提供了他收藏的王元明撰写的六部经卷手抄本，即《空化靏来窎元初无字经》《莲蕊生三皇了亿观音经》《还宗佛法身出细普贤经》《果正无缝钥匙通文殊经》《梦忏凡脱圆觉地藏经》《蕴空聘婴儿思乡圣母经》。其中，第五部《昙忏凡脱圣圆地藏经》记录了他的悲惨身世、拜师学道与撰经创教历程：“身幼小，父先亡，两泪留痕；三明洞，有一祖，昙母投真。天神助，母子成圣；刹那间，母命亡，割胆剜心。”“遇弓长同伴，心如明月，意寸日当，才留下六部明宗注解，六部出细开天真经。”

[20]王明真，明末还源教创立者。北直永平府滦州东胜卫（今河北省遵化县西）人。嘉靖四十四年（1565）生。娶妻贾氏。万历初年，入蓟州（今天津市蓟州区）盘山净业庵修行，创立还源教，又称大乘教，传有弟子圆性等七人。泰昌元年（1620），王明真去世，其弟子各自归山修行。王明真著有《还源六部六册》，即《销释悟性还源宝卷》《销释开心结果宝卷》《销释下生叹世宝卷》《销释明证地狱宝卷》《销释科意正宗宝卷》《销释归家报恩宝卷》。万历十九年（1591），《还源六部六册》由其弟子刊行；崇祯十三年（1640），陈善人重刻。天津图书馆收藏。还源教问世以后，便自北向南流传。清乾隆年间，苏州当局查获大乘教庵堂，其中，清凉庵住庵高万成供称：“清凉庵系大乘教，经名《还源》《开心》《明证》《报恩》等项，其教闻系王师傅从前在北京盘山修行兴教的”（故宫博物院编：《史料旬刊》第2册，永德折，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8年，第88页）。由此可知，还源教的六部宝卷已在江南流传了近二百年。

[21]明万历十四年（1586），普静创立黄天道圆顿教。

[22]《普静如来钥匙佛宝卷·钥匙佛如来开七宝秘诀分第十二》:“张先生，他与俺，为媒作证；展宝卷，逼邪魔，通精三乘。”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2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74页。《佛说大乘通玄法华真经》卷10:“留下真大道，末后真对真；收元并了义，长弓作证明。”这两段经文中所说的“张先生”“弓长”，均指张海量。《佛说大乘通玄法华真经》，手抄本。2019年秋，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23]普静在理解佛教“圆顿”思想时，作了这样的诠释：“圆者，十方都圆；满顿者，顿吾心意；明教者，教人都成；道门者，门人躲阎君；清者，毫丝无染；污静者，不贪半毫分；玄者，无为玄妙理；法者，蕴空法王尊。”他得出的结论，便是这段经文中的两个关键词：“圆顿教门，清静妙法”，并由此创立了黄天道圆顿教：“钥匙古佛开大道，专来出世说修因；古佛留下圆顿教，普度众生离红尘。”《普静如来钥匙佛宝卷·钥匙佛如来开四句妙偈分第一》，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2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

[24]《众喜粗言宝卷》卷3，佛祖传道记：“万历六年戊寅通性，至十二年甲申，吐经五千四十八卷，留卷三十六分，化度十八年，说法五千四十八会，于冬至回宫。”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6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553页。按照清道光年间黄天道支派长生教江西传人陈众喜上述说法，普静于万历六年（1578）“通性”、万历十二年（1584）“吐经”后，又“化度”即传教收徒十八年，正好是万历三十年（1602）“冬至回宫”。

[25]《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翠花张姐为引进，投拜真佛法王尊；授持三皈合五戒，挑开四相见真人。”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

[26][明]沈国元：《两朝从信录》卷16，巡抚赵彦奏疏，王有立主编：《中华文史丛书》10，台北：华文书局，1968年，第1801页。

[27]《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下元甲子临东土，丙子年间大法兴；已巳南北乱纷纷，辛巳东西取真经。”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经文中所说的“下元甲子”，即明天启四年（1624）。《法船普度性华结果尊经·劈邪崇正分第二十四》:“祖是弓长祖，门是圆顿门；教是三圆教，法是大乘宗。”《法船普度性华结果尊经》，手抄本。2019年秋，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28]《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南北展道品第十一》:“祖母差，已巳年，南北展道。”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2页。经文中所说的“已巳年”，即崇祯二年（1629）。

[29]《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丙子年间大法兴。”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经文中所说的“丙子年间”，即崇祯九年（1636），是指弓长自崇祯二年（1629）开始从北向南传道，到崇祯九年（1636）结束，大乘天真圆顿教在民间社会迅速流传情况。

[30]《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辛巳年，又该差，东西取经。”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经文中的“辛巳年”，即崇祯十四年（1641）。

[31]《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东西取经品第十二》:“老祖领定五老五姓，同往东土取经。时有宜春子拜问老祖：弟子五人，跟老祖往何处取经?祖曰：你可选四维、耳东、壬人、一土丁，丁着意这五老五姓，原来是皇胎之子，可以去得。宜春复告：俺五人愚朽不堪，如何去得。祖曰：不必多论，吾差护法相随，尔等自然惺悟。五人跟定祖师，同往无影山石佛域。四方善人听说祖到，都来参拜，老祖说透心机，真经自现，收经以毕，尔都有功，末后一着，有经一部，准赴龙华。这部真经，传留在世，取经功案，从新再整。”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3页。经文中所说的“四维、耳东、壬人、一土丁、丁着意”，即罗、陈、任、王、丁五个姓氏的拆写。“无影山石佛域”，即北直永平府滦州石佛口。

[32]《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东西取经品第十二》，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4页。

[33]《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同心学道分第八》。

[34]《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一枝品第二十九》，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587页。

[35]《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开荒苦功品第六》。

[36]在明末大乘天真圆顿教中，为什么将李某称为“西木”，将刘一瑞称为“东木”?据笔者研究推测，大概根据弓长、李某、刘一瑞师徒三人各自籍贯命名，即李某是北直保定人，在弓长籍贯北直霸州西边，故称“西木”，刘一瑞是北直滦州人，在弓长籍贯北直霸州东边，故称“东木”。

[37]《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海量无双分第十二》:“弓长连木子，一瑞卯金刀。”

[38]《法船普度玉华结果尊经·卷首》:“母曰：将灵字与你，道号灵圆。”

[39]《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卷首》:“无生问道：‘渺明为何到此，有甚话说?’渺明参拜老母，两泪纷纷……”

[40]《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道原在先分第十一》:“文刀，讳方至道人。只因写经心虔，善念圆明，道行俱足，心直口快，文字稍识，亦能书写。”

[41]《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同心学道分第八》。

[42]《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同心学道分第八》:“弓长木子卯金刀，三人同心把道学。弓长为主宾是木，东木留经酬祖劳。”

[43]《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世法双忘分第二十四》。

[44] 2019年秋，笔者在甘肃从事田野调查时，访获东木撰写的六部经卷中的“二部古佛玉华经、三部真经天华宝、四部地华紧随跟、五部性华名结果、六部命华妙尊经”，为光绪三十二年（1906）手抄本，其经名全称为《法船普度玉华结果尊经》《法船普度天华结果尊经》《法船普度地华结果尊经》《法船普度性华结果尊经》《法船普度命华结果尊经》。甘肃省岷县文化局干部张润平同志提供。

[45][日]浅井纪撰、宋军译：《明末清初的大乘圆顿教》，《台湾宗教研究通讯——李世瑜先生八秩荣庆专刊（下）》第6期，台北：兰台出版社，2003年，第62页。

[46]《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八枝品第三十六》:“戊子年中明心性，壬辰年中写祖经。”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612-613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东西取经品第十二》:“壬辰年真经出现，甲午年刊印流通。”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4页。经文中的“戊子年”，即清顺治五年（1648）；“壬辰年”，即顺治九年（1651）；“甲午年”，即顺治十一年（1654）。

[47]《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八枝品第三十六》:“甲午年留开山卷，已亥年来写莲宗。”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617页。经文中的“甲午年”，即清顺治十一年（1654）；“已亥年”，即顺治十六年（1659）

[48]《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八枝品第三十六》:“三教涅槃皈一法，五部灵文未流通。”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617页。

[49]《销释接续莲宗宝卷·红梅十八枝品第三十六》，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617页。

[50]《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混沌初分品第一》，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28页。

[51]《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古佛乾坤品第二》，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29页。

[52]《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末劫众生品第十八》，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53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地水火风品第二十二》，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0页。

[53]《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无生传令品第三》，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31-432页。

[54]《普明如来无为了义宝卷·普明无为了义如来分第三十六》，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2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0-441页。

[55]《普静如来钥匙佛宝卷·钥匙如来开三乘分第十八》，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79-480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无生传令品第三》，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30-431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三佛续灯品第十三》，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5-446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祖续莲宗品第十六》，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9-450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龙华相逢品第二十》，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56-457页。

[56]《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三佛续灯品第十三》，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5-446页；《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祖续莲宗品第十六》，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49-450页。

[57]《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龙华相逢品第二十》，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56-457页。

[58]在佛教那里，“劫”是一个表示时间的单位。“夫劫者，盖是纪时之名，犹年号耳”。佛教以“劫”为单位，来说明世界生成与毁灭的过程。“劫”有小劫、中劫、大劫之名目，诸经论所释不同。据《佛祖统纪》卷30说：“以人寿八万四千岁，百年命减一年，减至十岁；百年增一岁，复增至八万四千岁。如是一减一增为一小劫，二十增减为一中劫，总成、住、坏、空四中为一大劫。”即世界成坏一次，是一大劫；每一大劫，包括四个中劫；每一中劫，又包括二十个小劫。世界与众生在这些大小劫变中磨炼和流转，劫劫往复，以至无穷。而“劫”又是与“灾”相联的，每一劫末，有大小灾害伴随。“大则水、火、风而为灾，小则刀兵、饥馑、疫厉以为害。”

[59]《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万法皈依品第二十四》，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2-463页。

[60]《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地水火风品第二十二》，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0页。

[61]《古佛天真考证龙华宝经·弓长领法品第五》，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30页。

[62]《佛说销释木人开山宝卷·立命安身品第二十四》。

[63]《销释接续莲宗宝·红梅一枝品第十九》，濮文起主编：《民间宝卷》第3册，合肥：黄山书社，2005年，第464页。

[64]白莲教、洪濛教、一字教、姚门教、老官斋教、龙华会、荣华会、太阳经教、圆顿教、九莲教、三阳教、在理教、先天教、无为教、罗教、大乘教、三乘教、清茶门教、清净门教、幅军（幅教）、号军、悄悄会、红羊会、红阳会、一炷香教、如意教、圣贤教、义和门教、八卦教、乾卦教、离卦教、震卦教、坎卦教、艮卦教、明天教、五盘教、八卦紫金会、金丹八卦教、清水教、天真门、燃灯教、天龙八卦教、牛八教、添柱教、太平教、红杨教、天门教、矢公教、达摩教、佛门教、明灵教、无极门教、青莲教、黄阳教、收园教、顺天教、鸿钧教、音乐会、天真门、罗祖教、龙门教、白门教、天门教、儒门教、园顿教、黄天教、一碗水教、白莲池、文贤教、圣贤教、红灯教、红莲教、红教、白阳九宫教、摸摸教、未来真教、斋教、青教、青阳教、新新教、混园教、糍粑会、敬空老祖会、三元会、九莲会、把子会、白阳教、长生会、长生教、红黑会、白衣教、金丹道、邱莘教、如意道教、音乐会、老人会、牛八教、虎尾教、九宫教、老佛教、看香学好教、红黄白会、末后一着教、灯花教、清水教、武圣教、天理教、老理会、阴盘阳盘教、新安教、金兰教、皈依无为教、黑莲教、如来教、火官会、弥勒教、祖师教、天乙会、神拳教、弥陀教、清灵教、一字教、道心教、桥梁会等。其中，有些教派是一教多名，或多教一名。尽管上述统计并不准确，但仍能从中看到清代民间宗教的繁盛情况。

[65]濮文起：《天地门教调查与研究》，《民间宗教》第2辑，台北：南天书局，1996年，第211-259页。

[66]《清高宗实录》卷275，乾隆十一年九月，《清实录》第12册，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600页。

[67]印鸾章撰：《清鉴》，上海：上海书店，1985年，第490页。

[68]赵之恒等标点：《大清十朝圣训·仁宗朝》卷98，北京：燕山出版社，1998年，第6541页。

[69]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清史室、资料室：《清中期五省白莲教起义资料》第5册，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79-80页。

[70]赵尔巽撰：《清史稿》第37册，北京：中华书局，1977年，第11316-11317页。

[71]黄鸿寿撰：《清史纪事本末》，上海：上海书店，1986年，第250页。

[72]《清仁宗实录》卷274，嘉庆十八年九月庚辰，《清实录》第31册，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第722-7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