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库】2000年
【文献号】2510
【原文出处】喀什师范学院学报：社科版
【原刊期号】200001
【原刊页号】35～39
【分类号】C8
【分类名】新兴学科
【复印期号】200003
【标题】中国民族历史地理学的几个理论问题　
　　——兼谈新疆民族历史地理
【作者】刘锡涛
【内容提要】中国民族历史地理学是一门古老而新兴的学科。它是在中国民族史、中国历史地理学不断深入发展的基础上产生出来的，研究内容很广泛。新疆民族历史地理是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研究的重要内容。开展此项研究不仅有学科价值，而且有深远的现实意义。它以辩证做为指导原则，可适用多种方法进行研究。
【关键词】民族历史地理学/产生/内容/重要性/方法
【正文】　
　　随着民族学、历史地理学等学科的深入发展，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研究日益受到人们的重视。民族历史地理学成为了一门显学。下面就这门学科的几个理论问题略陈管见，恳请指正。　
　　　　　　一、中国民族历史地理学的产生　
　　同民族学、历史地理学一样，中国民族历史地理学是一门既古老又新兴的学科。它是在中国民族史、中国历史地理学不断深入研究发展的基础上产生出来的。　
　　历史地理学是研究历史时期的地理，它所研究的范围，上可追溯到人类最初从事生产劳动的新石器时期，下与现代地理学相衔接，历史时期各种地理现象不断发生、演变，这些发生演变必然会对人类生产劳动产生一定的影响。同时，人类的生产劳动及其它活动都是在利用和改造自然，这必然会影响到各种地理现象，进而促使它演变。这样的相互影响相互作用，迄今未有停止。自然规律是自然本身演变的规律，而人类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也各有若干规律。发现和阐述这样一些规律正是历史地理学不可避免而亟应承担的任务。历史地理学是研究历史时期人类生产活动、社会生产作用影响下的地理环境、现象演变及其规律的科学。它是地理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其核心是人地关系，是以人类几千年利用改造自然的社会活动为主线，探索在此活动下的各种地理环境、地理现象（包括地形、气候、土壤、植被、水文、动物等自然地理因素和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民族、宗教、风俗等人文地理现象）的分布、变迁、相互关系乃至整个地理环境发展演变的过程和特点，并揭示这种变化的原因、机制与发展的规律，以期鉴古知今，更好地为今天与今后人们利用改造自然的社会活动服务。　
　　民族史是研究各民族产生、发展的历史。其中包括各民族在自身民族的发展过程中利用改造自然的各种社会生产劳动的内容。民族历史地理学是研究历史时期不同地域上民族、民族部落的起源、发展、迁徙、演变的历史过程及这一过程中和地理环境的关系的学科。它是历史地理学的一个分支，又是民族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可以说，民族历史地理学是介于民族学、历史地理学之间的一门边缘学科。它的产生、出现正是民族学、历史地理学不断深入发展而推动的结果。　
　　随着社会、科研的不断发展，学科建设变得愈益复杂，科研内容变得愈益交叉化、边缘化。俄国历史地理学的创始人В·Н·塔基谢夫在自己的《关于撰写俄国的历史和地理的建议》一书中说：“历史上各种各样的事件和事件发生的时间，尽管从字面上给我们作了明确介绍，但是事件在什么地方、什么情况下或者在什么条件下发生，有哪些自然条件妨碍和促进了这些事件的发生；哪个民族从前在什么地方生聚，现在又在什么地方生聚；现在还有哪些古代城市，其在历史上是如何转移的。这些问题只有地理学和已编绘的地图才给我们说得一清二楚，而历史学或者口头史和编年史离开了地理学就不能给我们提供完全令人满意的解释。”同样，民族学的有些问题离开了地理学就难以阐释清楚。民族历史地理学正是一门既交叉化、边缘化又十分致用的学科。　
　　　　　　二、中国民族历史地理学的内容　
　　民族历史地理学是研究历史时期不同地域上民族、民族部落的起源、发展、变迁、演变的历史过程及其与地理环境的关系的学科，它的研究对象就是历史上的民族、民族部落。民族是一个复杂的综合体，它的形成、发展受到许多条件的制约。因此，它也是多种学科研究的对象，或者是重要方面。尽管如此，民族历史地理学所研究的民族，是可以与诸如民族学等其他学科区分开来的，它有明确的对象，即地理环境中的民族。“科学研究的区分，就是根据科学对象具有的特殊的矛盾性。因此，对于某一现象的领域所特有的某一种矛盾的研究，就构成某一门科学的对象。”（《毛泽东选集》第1卷第297页）民族历史地理学就是要解决民族起源、发展迁徙、演变与地理环境之间的矛盾，即民族发展的地理基础。这个矛盾也是这个学科产生的动因。　
　　我们认为，民族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内容和任务是回答历史时期各特定民族地域分布的演变、特征、规律，特定区域内各民族组合关系，生产活动特点及其与地域条件的关系，各民族人口的状况与地域条件的关系，各民族居住习惯，房屋建筑与地域条件的关系，各族的信仰、风俗习惯、心理素质与环境条件的关系等。所有这些都是围绕着一个中心——民族的地域性，即民族的地域分布规律及其形成条件。如不同的地理条件、地理环境下，何以产生不同的民族？各个不同的民族是如何适应、利用和改造当地的自然地理环境的？民族对特定地域内地理环境的作用和影响程度如何？民族本身发展、壮大、融合乃至消亡的地理基础如何？民族的宗教、语言、文字、风俗等发展变化与当地的地理环境关系如何？这些历史过程，历史现象的发展规律、趋势如何？对今天有何借鉴意义等等。随着民族历史地理学的研究内容不断丰富与完善，而逐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学科体系，可表示如下：

　　　　　　　 ┌民族历史自然地理学（包括地形、气候、土壤

　　　　　　　 │　　　　　　　　　　　 水文、植被、动物、

　　　　　　　 │　　　　　　　　　　　 矿藏等）

　　　　　　　 │　　　　　　　　　┌ 民族历史政治地理学

　　　　　　　 │　　　　　　　　　│ 民族历史经济地理学

　　　　　　　 │　　　　　　　　　│ 民族历史军事地理学

民族历史地理学〈民族历史人文地理学〈　民族历史文化地理学

　　　　　　　 │　　　　　　　　　│ 民族历史人口地理学

　　　　　　　 │　　　　　　　　　│ 民族历史聚落地理学

　　　　　　　 └　　　　　　　　　└ 民族历史交通地理学　 

　　　
　　说民族历史地理学是一门古老学科，是因为我国史籍中很早就有有关民族历史地理方面的内容记载；说它又是一门新兴学科，是因为它的内容不断广深，至今终成一个完整体系。民族历史地理方面的载记在我国史籍中较多，史籍记载之早、内容之宏大、涉及面之广博，在世界各国罕见。《尚书·禹贡》中就有华夏九州、涉及周边民族地域的“五服”以及西戎、渠叟、析支等民族的记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首为边疆民族立传，如《匈奴列传》、《西南夷列传》、《大宛列传》等，记载了许多边疆民族的族源、分布、发展、变迁及生产生活、商贸、城邑、交通、军事、物产、民俗、环境等大量珍贵史料，自此成为我国正史的传统。我国的民族传是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都没有的。二十世纪后，尤其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民族历史地理学得到谭其骧，候仁之、史念海、黄盛璋等历史地理学家的高度重视，他们把民族历史地理学作为历史人文地理学中的重要内容或独立新兴的学科来论述。正是在他们的努力下，民族历史地理学才真正独立并不断发展着。　
　　新疆是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研究的重要区域。因此，新疆民族历史地理是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研究的重要内容。众所周知，新疆自古就是我国的一个多民族聚居区，历史上这里曾生活过许多少数民族，如塞人、月氏、匈奴、乌孙、羌人、鲜卑、柔然、突厥、黠嘎斯、回鹘、吐蕃等部族。近代以来这里还生活有维吾尔、哈萨克、柯尔克孜、蒙古、塔吉克、回、锡伯、满、塔塔尔、乌孜别克、俄罗斯、达翰尔、汉族等四十余个民族。他们为开发、建设和保卫新疆作出了巨大的贡献。新疆历史舞台上的许多重大事件，无不与这些民族、与新疆地域紧密相关。如新疆自古徂今为一个农业牧业兼备的地区，其原因就在于新疆独特的自然地理环境。新疆地形复杂多样，山地、草原与盆地等多种地形并存。北边为阿尔泰山脉，南边为昆仑山、阿尔金山脉，中间是天山山脉。西边、西南是帕米尔高原。阿尔泰山天山之间有准噶尔盆地、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天山昆仑山之间有塔里木盆地、塔克拉玛干沙漠。新疆又深处亚洲腹地，远离海洋，其气候高寒干旱，霜期长，降水量少。虽说历史时期的新疆气候与今天有所不同，但变化不大，干、寒的特点明显。新疆境内的山地高峻，长年冰雪覆盖，夏天来临，冰雪融化，雪水汇流成河，河流浇灌出附近的一片片绿洲，绿洲灌溉农业和广大草原的畜牧业成为历来新疆经济发展的重要内容。对此史书中也多有证载。　
　　据《史记·大宛列传》载，大宛“其俗土著，耕田，田稻麦，有蒲陶酒，多善马”。大月氏“行国也，随畜移徙。”大夏“其俗土著，有城屋，与大宛同俗。”《汉书·西域传》载，ｒｕò＠①羌“随畜逐水草，不田作，仰鄯善、且末谷”。鄯善“地沙卤，少田，……民随畜牧逐水草，有驴马，多驼。”西夜“其种类羌氐，行国，随畜逐水草往来。”难兜“种五谷、蒲陶诸果”。乌＠②“山居，田石间，有白草，……出小步马，有驴无牛。”这是天山以南、以东的情况。天山以北“山后诸国”地莽平，多雨、寒。山多松，不田作，种树，随畜逐水草，与匈奴同俗，国多马，富人至四五千匹。”　
　　《后汉书·西域传》也载，蒲类“庐帐而居，逐水草，颇知田作，有牛马、骆驼、羊畜，能作弓矢。国出好马。”移支“随畜逐水草，不知田作”东且弥国“庐帐居，逐水草，颇田作”。“伊吾地宜五谷，桑麻、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车师田肥美，近匈奴，使汉得之，多田积谷。”可见，在河谷两岸，田肥草美，宜农又宜牧。大致来说，天山以北，降水较丰厚，以牧为主，以农为辅；天山以南，以农为主，以牧为辅。汉代统治者在西域争得支配权以后，积极在河谷地带发展屯垦农业经济。诸如轮台、渠犁、焉耆、龟兹、伊循、楼兰、交河、高昌、眩雷、赤谷、胥ｊｉāｎ＠③、姑墨、疏勒等地之屯垦，就是例证。　
　　　　　　三、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研究的重要性　
　　我国是少数民族较多的大国，由于历史和其他种种原因，各少数民族地区在经济、文化诸方面发展很不平衡，与内地也存有一定的差距。要提高全民族的素质，实现中华民族的全面振兴，有必要研究少数民族地区的历史、经济、政治、文化、交通、地理等内容。民族历史地理是一门有用于世的学科，开展我国民族历史地理的研究不仅有学科价值，而且有深远的现实意义。　
　　（一）是制定政策的需要。在我国，只有制定正确的、切实可行的民族政策，才能使各少数民族尽快走向繁荣；而要制定正确的政策，就必须要对少数民族地区的状况——包括历史的现实的——有全面的正确的了解。只有这样，才能制定出符合民族实际，深受各族人民欢迎的政策。比如在新疆，大到少数民族的人口政策、宗教政策、文化政策、民族区域自治政策等，小到少数民族的日常衣食住行等措施都是在研究、调查基础上制定的。　
　　（二）是少数民族地区经济开发的需要。少数民族地区必须汲取历史上经济发展的经验，接受历史上经济停滞不前的教训，以求得经济发展的钥匙。古代新疆地处亚欧结合部，以古丝绸之路维系着她与中原文明、古希腊罗马文明、古印度文明、波斯文明、阿拉伯文明的接触与交流，从而创造了灿烂的文化，其经济也随世界潮流向前发展。如今，新疆地理位置依然，与他相邻的国家有俄罗斯、蒙古国、哈萨克斯坦共和国、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巴基斯坦、阿富汗、印度等国。为了更快发展新疆民族地区经济，我国政府一方面实行改革开放政策，另一方面筑通“现代丝绸之路”第二欧亚大陆桥，同时开放诸如霍尔果斯、红其拉甫、阿拉山口等通商口岸。这些战略方针的制定，正是依据了新疆民族历史地理的研究成果。　
　　（三）是发展文化教育事业的需要。要实现我国各民族的共同发展和共同繁荣，必须发展少数民族的文化教育事业。由于历史和其他诸原因，新疆民族地区文化教育事业还很落后，尤其是新疆各地州的文化教育事业存有不平衡性。建国后，党和政府针对各民族地区出台一系列相关政策，如扩大招收民族学生，创办民族院校、民族班部，开展定期、不定期的民族师资培训等，这对各民族地区的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四）是巩固国防的需要。我国是个大国，陆上疆界长达两万余公里。其绝大部分在少数民族地区。历史上，各少数民族曾是中外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桥梁。同时，他们在反抗、抵御外来侵略与颠覆活动方面，也表现出了中国人民的壮志豪情，有的甚至牺牲了生命。如今，他们对我国和邻国的睦邻友好关系也起着积极作用。开展对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的研究就是对国防建设的重视，就是对民族抵御外来侵略的肯定，也是如何巩固国防的重要教参。就新疆来说，这里的哈萨克、塔吉克、蒙古、俄罗斯、乌孜别克、克尔克孜等民族为跨境民族，他们同其他民族一道在捍卫近代西北国土的斗争中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如今，新疆民族历史地理的研究对我国国防建设仍起着重要的作用。　
　　（五）是促进相关学科发展的需要。民族历史地理学与历史地理学、民族地理学、民族学、地理学、历史学等学科的关系甚为密切。开展对民族历史地理学的研究，有助于相关学科的发展。如研究民族历史经济地理就必须对历史时期内的民族工业、农业、商业、交通、旅游等有全面的认识，而对上述各层面的了解认识，不仅有利于民族经济地理的承继发展研究，同时也大大促进了民族学的深层研究。　
　　总之，民族历史地理学研究不仅有学术价值，更有现实意义。如通过对历史上新疆区域内游牧民族活动的区域、牧场界线的研究，有助于确定今天民族间的放牧范围、划定边界、避免纠葛，甚至有助于我国与中亚各邻国疆界的划分。又如通过对历史上各民族畜牧业发展状况和规模的研究，有助于今天牧场的开发建设和管理使用（如确定合理的载畜量、适时转场徙牧，防治风雪灾害、病虫害等）。再如通过对历史上新疆牧区自然环境的变迁研究，有助于今天汲取教训、经验，为牧区可持续发展提供服务。　
　　　　　　四、中国民族历史地理研究的方法　
　　任何一门学科的创建和发展，都应该有一个正确的研究方法。民族历史地理学更应如此。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是一切科学研究的指导总则，也是民族历史地理学方法论的基础。“科学史表明，辩证方法是真正科学的方法；从天文学直到社会学，到处都证实着这种思想，……而这就是说，辩证法的精神贯穿着全部现代科学”（《斯大林全集》第1 卷第277页，人民出版计，1953年）。掌握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 还必须具体运用。大致来说，研究民族历史地理学有如下一些具体方法：　
　　（一）史料、文献的收集、统计、分析法。研究中国民族历史地理，必须有丰富的、详实的资料。这些资料大体上有两个来源，一是从实地调查得来的，一是从历史文献资料中得到的，尤其以历史文献资料为主。对这些资料，必须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仔细研究，认真分析，科学考证。做到去伪存真，综合科学地运用材料，真正揭示出民族历史地理学的本质和规律性。　
　　（二）各类图表法。地理学家巴朗斯基曾说过：“地图是地理学的第二语言，并且应该说它永远是更经济，更容易了解的语言。地图能使人很容易地了解许多在正文里往往必须用很多篇幅来叙述，但完全得不到充分效果的东西”。可见，充分利用图表，是民族历史地理学不可或缺的方法之一。　
　　（三）实地考察法。民族历史地理虽说是谈历史上的东西，但历史是延续的。因此，在大量引用历史文献的同时，还要与实地考察相配合，慎重引用史料。再则，民族历史地理要做到真正为当今社会实践服务，必须更多地实地考察以取得可信的第一手资料。　
　　（四）现代技术手段的应用。随着社会、科学技术的发展，在研究民族历史地理学过程中，除采用传统的研究方法外，还应采用经济论证法、电子计算机、遥感遥测等新技术手段。这些都会使我国的民族历史地理研究达到一个新的水平。　
　　应该说，我国的民族历史地理学研究还处在一个发展阶段，在大批历史地理学者的不断探索下，相信这门学科会有一个更好的明天。
【参考文献】　
　　［1］拙文《议新疆清代农业技术》，《喀什师院学报》1999年第1期。　
　　［2］刘继光：《中国历代屯垦经济研究》，团结出版社，1991 年版第43页。　
　　［3］李并成：《西北民族历史地理研究争议》， 《甘肃民族研究》1997年第1期。　
　　［4］史念海：《中国历史地理学的渊源和发展》，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第三辑。　
　　［5］《中国民族地理学》，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3年版。　
　　字库未存字注释：　
　　　　＠①原字为好的左半部分右加若　
　　　　＠②原字为和的左半部分右加乇　
　　　　＠③原字为鞋的左半部分右加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