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库】1995年
【文献号】4395
【原文出处】益阳师专学报
【原刊期号】199502
【原刊页号】109-112
【分类号】K92
【分类名】世界地理
【作者】张步天
【复印期号】199503
【标题】历史地理学学科科学体系的初步研究
【正文】
　　一、历史地理学学科科学体系的提出　历史地理学学科科学体系的认识，存在不同见解，有人倾向于把历史地理学划入人文地理学，这是值得商榷的。笔者认为关键在于认识历史地理学与地理学之间的关系，实际上就是历史地理学在地理学中的地位问题。
　　历史地理学是地理学的一个分支，但并不是地理学的一个部门，不能把历史地理学简单地看作是某些地理学部门，如自然地理学的地貌学、水文学、气候学，人文地理学的经济地理学、政治地理学、文化地理学等的姊妹学科。历史地理学研究“过去地理”，与研究“现在地理”的现代地理学［①］，研究“地质时期地理”的古地理学共存于广义的地理学之中。从这一概念出发，历史地理学在人文地理学之下是应该修正的。
　　古地理学研究地质时期地理环境，显然不可能有人文地理研究内容。历史地理学和现代地理学都是研究人类社会地理环境的科学，可见，历史地理学可以参照现代地理学去建立自己的科学体系。
　　历史地理学学科科学体系的探讨需要长时间的理论索求和实践检验。在目前历史地理学的学科理论、研究方法诸多方面尚未取得一致看法的情况下，某一种观点不可能是完全成熟的和令所有人满意的。加拿大学者寇·哈瑞斯认为，“历史地理学不是那种有模式可供仿效的学科”，“并不存在唯一的历史地理学的信条”［②］，这种见解在历史地理学学科理论建设的初期阶段值得提倡。
　　就象现代地理学受到相邻学科的引发那样，在探讨历史地理学学科科学体系时应该借鉴的首先是它的亲缘学科地理学。当然，由于历史地理学的特殊性，也不可能全盘接受它的所有理论。
　　地理学的发展历史和现代学科分类观点给予历史地理学建立学科科学体系以某些启迪。古典地理学处于地理学知识积累时期，是科学地理学的酝酿阶段；近代地理学属于解释地理学、比较地理学，是科学地理学的形成阶段；现代地理学属于预测地理学、应用地理学，是科学地理学的提高阶段。描述、理论、应用不仅显示着地理学发展的三个时间层次，同时也显示着地理学、历史地理学研究领域的三个不同结构层次。现代历史地理学的确已涉及到描述、理论和应用三个方面，这就是在探讨学科科学体系时的思路和出发点。描述、理论、应用目前已被广泛引入学科分类的应用之中，在当前的情况下，描述历史地理学，理论历史地理学，应用历史地理学作为历史地理学的三大体系是可以成立的。
　　二、描述历史地理学及其基本内容　追述历史时期地理，研究目的仅限于过去自然地理环境、人文地理环境的复原和年代确定称之为描述历史地理学。同样，把研究目的超出这一范围，接触了探讨历史地理环境变迁的理论和规律，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的良性循环抑或非良性循环的反思，以及对各个历史断面的地理环境的评价，称之为理论历史地理学。把研究目的立足于为当代服务，探讨历史地理环境变迁模式在人地关系研究中的应用途径并预测未来，称之为应用历史地理学。
　　描述历史地理学可以按其表述形式分为以文字为主要叙述手段的历史地理研究和以地图为主要叙述手段的历史地图研究。在学科体系中，系统历史地理学、区域历史地理学、历史地图学是三个并列的条目。描述历史地理学研究内容则在系统历史地理学的历史自然地理学、历史人文地理学包括的各分支部门得以显示。
　　对照自然地理各要素和历史地理研究现状，历史自然地理学包括的部门有：历史地貌学，历史地震学、历史水文地理学、历史气候学、历史土壤地理学、历史生物地理学。
　　历史地貌学研究主要有两方面的内容，即古代地貌的复原和地貌年代的确定。历史地貌研究时间上限只追溯到第四纪全新世。其研究领域可以涉及地貌学各个领域，具体地说有构造地貌的历史考察，流水地貌的历史考察，海岸地貌的历史考察，沙漠地貌的历史考察，岩溶地貌的历史考察，高山冰川地貌的历史考察。
　　历史地震学研究主要集中在历史时期地震分布和典型历史地震研究两个方面。地震分布指震中分布；典型历史地震研究指某一典型历史地震的地震学考察，用现代地震学的观点研究历史时期地震的震源构造、震中分布、震级和烈度的地理分布等问题。地震与地貌变迁的关系可视为历史地震学和历史地貌学的交叉领域。
　　历史土壤地理学主要研究历史时期土壤的地理分布及其演变，以及历史土壤的土壤学考察等内容。前者指土壤的时空分布特征，后者则是按照现代土壤学的观点对历史时期的某一典型土壤进行科学分析。
　　历史气候学的主要研究内容是气温的历史变迁和温润指数的时空分布。此外，历史时期区域气候研究，典型历史气象研究和历史时期旱涝序列的制订也是重要研究内容。　
　　历史水文地理学研究主要指历史陆地水文地理。历史时期海洋水文地理研究也应属于历史水文地理学研究范畴。历史陆地水文地理大致可分为河湖水系历史变迁和河湖水文的历史考察两方面的内容。
　　历史生物地理学研究包括历史植物地理和历史动物地理。历史植物地理目前集中在森林植被变迁研究方面，成果较多，至于历史时期植物品属地理分布变迁专题研究则较少，已发表的论著仅涉及少数经济林木。历史动物地理研究历史时期动物地理分布及其变化。由于资料太少，目前研究主要侧重于若干珍稀动物地理分布的变迁。历史时期农业虫害和地方病系统考察目前尚未发展成为单独的学科分支，其中某些研究也与历史生物地理研究有关。
　　历史人文地理学研究内容相当广泛，从研究现状考察，可以分为如下部门。
　　历史政治地理学主要研究历史疆域和历史政区。历史疆域研究包括疆域演变研究和边疆研究。历史政区研究主要是复原各时间断面的政区设置。为了达到这一目的，也须对地方行政区建制进行历史考察。
　　历史民族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民族的空间分布，它与历史学、民族学有密切关系。
　　历史军事地理学研究内容可以从两方面考虑，一是长城边堡要塞研究，一是典型地区战略形势的历史考察和重要古战场研究。
　　历史经济地理学包括历史工业地理学、历史农牧水产地理学、历史商业地理学。历史工业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工业发展进程和地理分布。工业按时间层次可分为手工业和近代工业。历史农业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农业发展进程及其地理分布。广义的历史农业地理条下可设计农业地理、牧业地理、水产地理。历史商业地理学的研究内容可以按照点、线、面进行设计。历史都会地理可称为点的研究，历史时期商品定向流通线属于线的研究，经济区时空分布是面的研究。
　　历史交通地理学主要研究交通线的时空分布。交通的内涵丰富，应该指客（人）、货（物）的传输和信息的传输，按时间层次可分为古代交通和近代交通。
　　历史人口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人口静态、动态特征的时空变化。人口静态特征　研究主要指人口的各种构成（性别、年龄、职业、文化程度等）及其地理分布，动态特征主要指人口的发展和人口的迁移。人口的发展是人口数量与时间的关系，人口的地理分布和人口迁移是人口数量与空间的关系。
　　历史城市地理学研究城市的兴起、发展、演变规律和历史时期城市的布局、结构和地理空间的关系。历史时期城市按政治职能、经济职能、文化职能和军镇职能分为不同类型。古都地理研究历史时期曾作为国都的政治职能都市。古都学作为一门相对独立的学科来说，其内容涉及了历史学、地理学、地名学、城市学、社会学等方面的内容。作为历史地理研究的一个部门内容来说，古都地理则可以包括古都地名考察、建置沿革古都复原研究等方面的内容。
　　历史聚落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村落的形成、发展、分布规律、村落的形态与结构以及与环境的关系。
　　狭义的历史文化地理学包括学校与人才分布地理和艺文地理。学校与人才是某一地区文化景观的直接显示，学校与人才分布地理可以进行统计学研究。艺文地理是一个新命题。音乐文化、美术文化的时空分布特征是艺文地理研究内容。
　　历史语言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语言的地理分布。语言是一种文化现象。现代语言学设计的诸多层次如语系、语族、语支都有比较固定的地理分布区。方言地理研究更小层次的语言地理特征。历史方言地理研究内容包括一定时空范围内方言分布的复原，某一方言的时空变化等等。
　　历史民俗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民俗的地理分布。历史民俗地理研究内容有：时间断面民俗分区的复原，各民俗文化要素的典型特征和时空分布变迁等等。
　　历史宗教地理学研究历史时期宗教的地理分布。历史宗教地理的研究内容有：复原某一时间断面宗教文化的地理分布，某一宗教的时空分布变化，或者按宗教发展的时间层次设计原始宗教地理、古代宗教地理、近代宗教地理和地方性宗教的历史考察等条目。
　　区域历史地理学是描述历史地理学条下另一项目。区域历史地理学的提出显示了对区域地理研究的重视。复兴区域地理的关键是内容的改革和方法的更新。陈桥驿在论及内容改革时认为，“要在区域地理研究中打破地理学与其它相关学科的界线，尽可能地把其它以区域为基础进行研究的各学科的成果吸收进来，进行对区域的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的更为广泛和综合性的研究。当然，在这种研究中，区域的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环境仍然是十分重要的基础”［③］。近年来，区域历史地理学研究受到了重视。
　　历史地图学研究历史地图。历史地图是表现历史时期地理环境的地图，属于主要突出时间要素的专题地图。历史地图与其它专题地图不同处在于，历史地图的复盖面广，部门齐全，就时间复盖面而论，不仅是任何一般专题地图无法比拟的，同时也是以现代地理环境为表现内容的任何地图无法比拟的。至于谈到其空间复盖面，完全可以与现代地图相比。就地图表现的部门地理内容而论，历史地图也与之相差不多。历史地图反映历史时期自然地理环境和人文地理诸要素的变化发展，因此，其形式可以有上述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各个部门的历史地图。
　　三、理论历史地理学及其基本内容　理论历史地理学是一个新命题，这一概念的提出，它是在地理学、历史地理学现代化进程中的必然产物。
　　理论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内容可以设计为历史自然地理学理论、历史人文地理学理论、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理论三个条目。实际上，上述研究涉及到描述历史地理学研究的历史自然地理、历史人文地理各要素。
　　历史自然地理学理论、历史人文地理学理论可以从两方面考虑：一是空间分布差异的规律，一是时间分布差异的规律。
　　自然地理环境的空间分布差异主要是自然条件造就的。各次构造运动特别是新生代的喜马拉雅山运动奠定了各地海陆大势和现代巨地貌形态，并导致了全球不同自然地理区的分布。在人类活动不断干预下，这种区域分异愈见明显，并形成了不同的地理区。
　　历史时期人文地理环境空间分布差异形成原因较为复杂。以中国历史地理为例，我国东北、中原、东南、华中、西南、岭南、青藏、蒙疆等相对独立的宏观地理单元之间的差异长期存在，其原因主要是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的隔闭性。空间差异也具有随时间变化的特征，随着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居民联系的加强，人文地理的隔闭逐渐泯灭。
　　以上是就历史时期自然地理环境、人文地理环境综合考察而言。如果从某一地理要素而言，其空间分布差异也存在可以认识的规律，如方言形成因素就是方言空间分布差异的规律。
　　历史时期自然地理环境的时间分布差异其规律显得较为复杂，既有自然条件的因素，也受人类活动的影响。仅以中国历史地理研究中的黄河下游河道变迁为例，可以发现存在若干规律。黄河下游自战国中期大规模筑堤单一河床形成后，河道变迁就重复着决溢改道和修治安流的反复循环。在黄河的变迁史中，河道和被其束缚的固体径流相互制约又相互依存，构成黄河下游水系变迁的策动力。泥沙淤积使河道向其晚期发展这一必然性和历代治灌河专家从“令相回注”到“束水攻沙”形成的一定时间一定空间泥沙对河床淤积作用相对减少这种偶然性，构成了一种辩证关系。即对于某一河道来说，沙淤是绝对的，冲刷是相对的。这种必然性和偶然性，绝对性和相对性的组合，就错综复杂地形成了黄河下游安流和决溢的时间表。
　　人文地理各要素时间分布差异的规律也逐渐被揭示。人文地理环境发展变迁受自然地理条件的制约，愈是生产力不发达的早期愈是如此。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影响作用愈来愈小。人文地理环境的发展变迁还要受诸如历史、政治、社会心理、文化背景等条件的影响。以历史文化地理民俗的时间分布变迁为例，如下的认识已被普遍接受。由于民俗文化是通过与人类物质生活紧密相关的衣食住行作为表现的，一定时间的服饰、饮食、居室建筑、岁时节令、婚丧礼俗本身就建筑在物质生活表象之上，所以它不能不受社会生产力的制约。民俗具有继承性特点，民俗变化的稳定度取决于该习俗所赖以依存的生存环境。一般而论，依赖于自然物象和农事活动的岁时节令等风俗习惯具有极大的稳定性，而诸如服饰和饮食等方面的风俗习惯就显得容易产生衍变。如古代服饰的不断变异，近代流行服装的走马灯式的变化，现代人们对饮食习惯的广泛适应性等等。民俗具有可变性，民俗文化变异相对于时间座标来说可分为渐变和突变两种情况，前者是绝对的，后者是相对的。民俗突变发生在社会急剧变革时代，而且行政措施往往起很大作用。如我国辫发这一习俗，清初的在全国流行和民国初年的根除就是靠行政措施完成其衍化的。民俗变异的本质存在于择优汰劣和朝着与环境相和谐的方向发展。但是，旧俗陋俗的回潮即所谓民俗文化回归现象也是存在的。
　　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理论是理论历史地理学中心问题。研究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理论，有助于从历史发展角度探索人地关系规律。
　　人和居住地自然环境的生克、互补等规律在历史时期即已存在。人类的发展如果与赖以生态的地理环境失去协调，或取之过度，违背自然规律，将会自食其果，历史上这种教训并不鲜见。如历史时期湖泊湮废就是人地关系失调的例证。洞庭湖曾为我国最大淡水湖，近１５０年来湖面急剧减少，水系内不少河道淤塞，一方面，加剧了洪涝的威胁；另一方面，也使水产资源走向枯竭，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湖区小气候。实际上，古人对湖泊湮废的教训也有所认识，如南宋对洞庭湖围垦持鼓励态度，元代湖区围垦有所收敛，时人认为南宋推行的“荆南留屯之计”乃是“射小利，害大谋，急近功，遗远虑”［④］。宋人苏轼在《乞开杭州西湖状》中指出：“使杭州无西湖，如人而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又云：“唐李泌始引湖水作六井，然后民足以水，邑日富，百万生聚持此而后食，今湖狭水浅，六井渐坏，若二十年后尽为莳田，则举城之人复饮咸苦，势必耗散”。［⑤］古人评说，至今犹有指导意义。
　　以上仅以湖泊烟废证论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理论，实际上，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理论涉及到各个方面。现代地理学的人地关系若干规律虽然可以运用于历史时期，但也须从当时实际出发，区分“此一时”“彼一时”存在的差异。如周公东征“驱虎豹犀象而远之，天下大悦”［⑥］。应该被看作是一种人地关系良性发展。但是，今日东北虎、华南虎的濒临灭迹，就不能不归咎于历史时期后期的滥猎忽视生态保护。可见，历史时期人地关系理论的研究还有更丰富的内涵和深刻的理论实质。
　　四、应用历史地理学及其基本内容　科学研究的目的在于解决现实问题，即所谓应用价值。地理学和历史地理学当然也不例外。可见应用历史地理学这一概念的提出并非出自人为构想。
　　应用历史地理学的研究领域十分广泛，它可以涉及到历史自然地理和历史人文地理各方面。但是，历史地理的应用研究还不等于应用历史地理学。因此，应用历史地理学研究内容可以回避使用自然地理、人文地理的传统提法，参照应用地理学的研究方向，目前可以设计为如下的条目：历史地理的环境学、生态学、灾害学考察，历史地理的区域学、系统学考察，历史地理的社会学考察，历史地理的资源学、经济学考察。应用历史地理学研究成果可以有两种形式：一是提出预报，二是制订规划提出方案。
　　历史地理的环境学、生态学、灾害学、区域学、系统学、社会学、资源学、经济学考察，是从这些学科的角度出发，在复原历史时期地理环境并探索其时空变迁规律的基础上，提出具体工程设计和规划方案，并总结其应用效果。兹仅以历史地理的区域学考察为例讨论之。　
　　历史地理的区域学考察是应用历史地理学的重要内容。它从宏观和整体的观念出发，通过历史地理环境复原和时空分布变迁的研究，利用地理学的原理，对区域中的协调、平衡、整治、管理、发展、评价等问题提出解决措施。《洞庭历史地理》在这方面作了初步探索。该书在全面系统地考察了洞庭湖区历史时期自然环境、政区设置沿革、经济文化发展之后，对洞庭湖未来作出估测并提出了治水方略。
　　①“现代地理学”还可解释为“现代化的地理学”。
　　②寇·哈瑞斯《对西方地理学的几点看法》，《历史地理》第４辑。
　　③陈桥驿《中国历史地理》序。
　　④林元《重开古穴记》。
　　⑤《经世东坡文集事略》卷３４。
　　⑥《孟子·滕文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