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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胶莱河的形成及其在河海联运中的作用
来源:《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23年第1辑 作者: 杨霄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23-05-24


胶莱河位于鲁中丘陵和胶东丘陵之间,南连胶州湾,北接莱州湾。元代以前,胶水和沽水未曾沟通。元代为了缩短黄海与渤海间的海运距离并规避成山角的风涛之险,曾修建运河,连通胶河与沽河,造就了纵贯山东半岛的胶莱运河(见图1)。由于胶莱河受到山东丘陵的荫蔽,不受黄河冲决,而相较于海运又具有更高的安全性,因此明清以来以至当代不断有恢复这条运河的呼声,成为中国水利史上的一个独特现象。李秀洁《胶莱运河——中国沿海航运之枢纽》是较早全面研究胶莱运河的学术专著,对元代胶莱运河的开凿过程及废置原因作了分析,认为“来自东西各丘陵地之水流,与胶莱河干流,几乎皆成垂直交角,而干流河道,又非常平缓,故各支流自高处带来之冲积物,很容易沉积于胶莱河道内。因而废置不久,河道便淤塞了”。杨正泰总结了元、明二代胶莱河工程失败的原因:一是水源缺乏;二是淤沙严重;三是地质基础复杂。另外,认为胶莱河在航运价值和经济效益方面也有三弊:一是工期长、工费巨、报废快;二是河海船式不同,水陆转输不便;三是事倍功半,管理不便。薛磊认为,通过胶莱运河的河海联运是一个独立的运输体系,它与完全的海道运输是两条不同的运输路线,二者并不相通。曲金良的研究认为胶莱河在元代的通航时间为15年,通航方式为借助运河两端的潮汐作用和船闸,根据漕船来往方向人工调节、改变水流的方向。吴缉华等学者则对明清时期议复胶莱河的多次议案进行了梳理与考证。总体而言,目前学界对元代胶莱运河开凿及其运营的研究并不充分,对胶莱运河开凿后是否运营,运营的时间有多长等问题至今还存在不同观点,对胶莱河在元代河海联运中发挥的作用认识不足。胶莱运河作为连通胶河与沽河两条自然河流之间的人工水道,必须跨越两条自然河道之间的分水岭,因此运河通航的关键是水源供给工程。本文针对这个关键问题,从水系重建入手,考证出元代胶莱河的水系格局,进而论证了胶莱河的水源供给问题;再通过文献考证,对胶莱河的开通时间及其发挥的作用做出新的解释。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胶莱河的水源问题


元代胶莱河凿通之前,胶河与沽河是两条独立的自然河流。胶河源出今青岛市黄岛区境,北流经高密市东,又东北至平度市南,折而北流经今平度市、高密市、昌邑市、莱州市界,北入莱州湾;沽河源出自今山东招远市东蹲犬山,南流经莱西市,经平度市即墨市交界,下流入胶州市,于营海镇东入胶州湾。胶河与沽河间的分水岭位于高密以北,长约20公里,是胶莱河地势最高亢的河段(见图1)。

有学者将元、明二代胶莱河工程失败的主要原因归结为水源缺乏,认为胶莱河以分水岭一带地势最高,水源所恃,全赖白河(即白沙河),但白河“细流,不足灌注”,“现河之流,不雨即涸”。小胶河、张鲁河、九穴、都泊等河湖,或“横污不深广”或“无可仰给”,导引入运,意义不大。而引潮济运,行之亦难,引泉济运,也无济于事。上述研究中所引用的对白河、现河的描述,来自明嘉靖三十四年(1555)御史何廷钰请疏浚胶莱河时会同山东抚按官踏勘时的见闻,而对胶河、都泊等的描述,则来自隆庆五年(1571)工科左给事中胡槚勘视胶莱河后的奏报。因此其结论是综合明后期文献中对胶莱河的记载,经过考证后得出的,后出的研究大多继承了这一观点。明嘉靖至万历年间,黄河频繁泛滥造成漕运瘫痪,恢复胶莱运河被看作缓解漕运压力、维持南粮北运的重要备选方案。因此,这一时期有许多勘察胶莱河的记载传世。但元代胶莱运河的开工在至元十七年(1280),距离明嘉靖十一年(1532)御史方远宜首次进行实地调查时已历252年,胶莱河的水系格局与水文条件已经出现了很大的变化。细考元代的文献,胶莱河的水文条件与明中后期文献中的描述有很大差异。元代《齐乘》记载:


(胶水)经高密县东,北入都泺。张奴水出高密县东阜下,亦注此泽。自泽北出,注新河,由河北入于海。其东北入海者,胶水之故道,差浅,而新河为经流。新河者,至元初莱人姚演建言,首起胶西县东陈村海口,自东南趋西北,凿陆地数百里,欲通漕直固海口,数年而罢。余尝乘传过之,询土人,云此河为海沙所壅,又水潦积淤,终不能通。


可知元代胶河与张鲁河共同汇注于高密东北、新河以南之都泺(即都泊),然后向北注入新河。新河即胶莱河,是人工开挖的河道。当地土人称其废弃的原因是“为海沙所壅,又水潦积淤”。为海沙所壅处当为海口,而为水潦积淤者应是汇聚胶河与张鲁河的都泊。都泊的位置在胶河与沽河分水岭之上,胶河与张鲁河的水源经都泊注入新河,说明当时都泊发挥着运河水柜的作用。考察历代文献对都泊的记载,可以发现都泊是一处长期存在但盈缩不定的湖泊,元代以前称夷安泽。在中国早期历史中,“泽”这个概念通常指一种以湖泊水面为主,富有林木和动物资源的生态环境。从《水经注》的记载来看,“胶水之左为泽渚,东北百许里,谓之夷安潭。潭周四十里,亦潍水枝津之所注也”。当时,胶河流出高密以南之山地后,经高密县东,又经高密县北的胶阳亭,再东北流,接纳张鲁河后向北入海,未见二水注入夷安泽的记载。夷安泽时称夷安潭,仅受潍水枝津的补给,面积亦不大。这与《齐乘》中胶河与张鲁河均注入都泊的情况不同。对照唐宋文献中的记载,夷安泽从晚唐的“周回四十里,多麋鹿蒲苇”,至北宋初变为“东西百余里,灌田万顷,民尤赖之”。可见从晚唐至北宋初年,夷安泽出现了显著的扩张,而湖泊面积的盈缩,常与水源供给条件的变化有关。

在明嘉靖年间的多次胶莱河踏勘中,嘉靖十六年到嘉靖二十年间王献主导的胶莱河勘察与兴工过程有较多的记载传世。王献在《踏勘南北海道揭》中记录“勘得渠内发有大小泉源三十七眼,及流来胶河、白河与有源小河六道,并临河年久湖泊二处”。年久湖泊二处应该指的是都泊和九穴泊。九穴泊在南宋已见于记载,《舆地纪胜》称:“九穴泊,在高密县西北”。成书于天顺五年(1461)的《大明一统志》则称“九穴泊在高密县西北,泊有九沟,故名。又县东北有都泊,二泊俱去县二十五里”。王献的勘察还发现“平度州诸山雨水皆从现河而下,溢聚新河之北,终年如湖”。证明王献踏勘胶莱河时,分水岭上的水源还非常充沛。但根据目前保存下来的一份万历二十九年(1601)的调查资料来看,当时分水岭一带的水源情况已出现了很大的改变。

万历二十九年,灵山卫指挥使谈九畴随山东巡抚踏勘胶莱河后编绘了“胶莱河辩议图说”,此图说的清代摹本现存于美国国会图书馆。据图说记载,“高密县东北都泊如遇秋水泛涨,水向东北泄入新河,春成旱地”,“高密县西北九穴、都泊如遇秋水,向西北泄入新河,春成旱地,止存九有水。”由于都泊的干涸,胶河直接注入胶莱河,虽可为全河提供水源,但失去湖泊调蓄的胶河因为含沙量较高,“流沙随泊水冲淤,反为河害,难以挑筑。”显然都泊经历了从晚唐至北宋的扩张后,在元代至明中叶还保持着一定的体量,但在明万历时已经由“年久湖泊”变为“遇秋水泛涨、春成旱地”的季节性湖泊了。考证于文献,是胶河的频繁迁徙造成了都泊的盈缩不定。据《山东通志》记载:


都泊跨胶州、高密、平度州之境,旧为泽渚。自胶河西徙,但存张奴一水,流狭地涸,渐可耕垦。明万历七年,知县黄纪贤治,具邀邻近富民开垦升科,自是污莱之地埒于桑田。


胶河西迁后不再注入都泊,仅靠张鲁河补给的都泊面积缩小,干涸的区域被开垦为农田。清代以来的文献资料逐渐丰富,可见胶河的摆动非常频繁,有自然因素也有人工改道,《高密县志》称:


《齐乘》胶水北径高密县东,北入都泊。都泊在百脉湖东,盖明以前故道也。康熙中,知县姜之琦筑堤于疃,令西北流,旧河左右无复水患。嗣后堤岸溃败。乾隆七年,复由于疃东北流,与张奴河合流,入都泊,又东北流入胶莱河。


清初时,分水岭上的百脉湖取代了都泊、九穴泊。雍正三年(1725)八月尚书朱轼奏请开山东胶河运道,诏内阁学士何国宗会同山东巡抚陈世倌详看奏议,朱轼奏称:


胶河,自胶州之铁厥山发源,至高密县东与五龙河、张鲁河、陂水会,至亭口闸下入新河北流,水源稍盛。中有百脉湖,地势卑洼,周围百余里。若束堤蓄水,以为水柜,犹可开引使南北分行。


可见胶河、五龙河、张鲁河诸水汇聚于一处时,会导致分水岭上原本萎缩的湖泊再次扩张,而这种大湖的出现实际具备成为运河水柜的潜力,因此朱轼才称:“若束堤蓄水,以为水柜,犹可开引使南北分行。”但是胶河与五龙河的频繁迁徙,导致分水岭上不能形成稳定的运河水柜,一旦二水不再汇聚于分水岭上(如图2所示当代胶河与五龙河流向),分水岭上的都泊、九穴或百脉湖即因失去水源补给而干涸。《高密县志》记载,自康熙庚寅年后的40余年内(约1710-1750),高密县的水文环境出现了“沧桑更变”,“胶河东徙十余里,五龙河西徙数里,百脉湖昔为巨浸,今且成沃壤”,可以为证。

总体而言,胶河的摆动,造成了分水岭上受胶河补给的湖泊水量与面积经常随之变化。6世纪时胶河不注入都泊的前身夷安泽,此时夷安泽是周回四十里的小型湖泊。元代胶河与张鲁河均注入都泊,都泊就成为了胶莱河的水柜。此后胶河改道,都泊又成为“遇秋水泛涨、春成旱地”的季节性湖泊,无法发挥运河水柜的作用。清代初年,胶水和五龙河又汇聚为一个面积更大的百脉湖。胶河出现这种摆动实际上与胶河冲积扇的发育有直接关系,胶河冲积扇的形态在图2中体现的很明显。这是一种较为典型的山前冲积扇,胶河从高密以南的山地流入山前平原时,因河床的比降减小,流速降低,使泥沙沉积。此时胶河在山前平原的河床,已不受河谷的约束,可在宽阔的平原上自由摆动,泥沙也随之在广阔的山前平原上沉积,“百脉湖南半淤成高阜,百有余顷”,即因此所致。明洪武、永乐年间,胶东地区迁入了大量移民,人口的增加使对耕地的需求日益旺盛,一旦都泊再次充盈扩张,难免淹没农田,威胁当地人的生计。因此,明清时期维持胶河与五龙河东西向分流而非汇聚于分水岭之上,对保证耕地的安全至关重要,这就使分水岭上再难出现元代“水潦淤积”的景观


胶莱河通航史实辨析


以往的研究者依据《元史》中记载的“新河候潮水以入”,而潮涨潮落来去迅速,使“船多损坏,民亦苦之”,最终“劳费不赀,卒无成效”,认为胶莱河终究没有成功。并认为《元世祖本纪》至元二十二年(1285)二月乙巳条“江淮岁漕米百万石于京师,海运十万石,胶莱六十万石,而济之所运三十万石,水浅舟大,恒不能达”是衍文。因为只能运三十万石的济州河,尚且须要增加船只和役夫,而能运六十万石的胶莱河反而被罢废于理是不通的。

《元史》修得仓促粗糙,多为后人诟病。对于元朝的海运事业,曾有一部专书,即《皇朝经世大典》。此书编成于至顺二年(1331),后来散失了。明代成书的《永乐大典》分散抄录了《皇朝经世大典》的记述。清代学者胡敬从《永乐大典》中辑出了“海运”一门,分为两卷,题作《大元海运记》。因此,《大元海运记》这部书在我国航海史原始资料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大元海运记》中记载的胶莱河通航史实至少有三则。至元二十年(1283),丞相火鲁火孙、参议秃鲁花等奏,至元十九年时:


阿八赤新所开河道二万石有余粮。又东平府南奥鲁赤新修河道三万二千石,粮过济州内五千余石。


由此可知,在至元十九年胶莱运河已经开通运营并运粮二万石。这应该是胶莱河的第一次运营。胶莱河工程始于至元十七年,《元史》载,至元十七年七月“用姚演言,开胶东河及收集逃民屯田涟、海”。工程的领导者是阿八赤,“(至元)十八年,佩三珠虎符,授通奉大夫、益都等路宣慰使、都元帅。发兵万人开运河,阿八赤往来督视,寒暑不辍”。至元十九年,又命张君佐“率新附汉军万人,修胶西闸坝,以通漕运”。此时,阿八赤已因“运河既开”而迁“胶莱海道漕运使”。但《元史》又载,至元二十年(1283)五月,“诏江南运粮,于阿八赤新开神山河及海道两道运之”。至元二十年七月,“阿八赤,姚演以开神山桥渠,侵用官钞二千四百锭,折阅粮米七十三万石,诏征偿,仍议其罪”。至元二十一年(1284)十二月,元朝政府又“以丁壮万人开神山河,立万户府以总之”。这里容易对神山河与胶莱河的关系产生误解,以至于有学者认为神山河即指胶莱运河,似乎至元二十一年时胶莱河尚未开通,因此又再次征发民夫开河。

至元二十年开神山河时,阿八赤、姚演侵用官钞被议罪。至元二十一年十二月,元朝政府又以丁壮万人再开神山河,证明至元二十年神山河并未开通。但《大元海运记》载有至元十九年和至元二十年胶莱运河的运粮数字,证明胶莱河已经凿通,所以神山河并非胶莱河。考嘉靖《山东通志》对莱州府四境的记载为“罗山亘其东,潍水阻其西,神山距其南,渤海枕其北”。神山作为一个地理概念,位于明莱州府的南境,而此地曾在元代开而未通的正是马家濠。胶州湾入口处古称淮子口,石礁林立,尤为险阻。马家濠是位于淮子口以西的一段平冈,南北长五里,凿之可避淮子口之险而直抵麻湾(见图1)。元时尝凿之,遇石而罢。明嘉靖十六年(1537),王献在元时所凿旧迹以西七丈处重开马家濠,事见蓝田《新开胶州马濠之记》碑文。

至元十九年首次通航后,胶莱河的运粮数量逐渐增加。至元二十年运粮48961石,运粮船只194艘。至元二十二年,参政不鲁迷失海牙等奏:


自江南岁运粮一百万石,从海道来者十万石,阿八赤、乐实二人新挑河道运者六十万石,济州奥鲁赤所挑河道运者三十万石。


这条记载应当与《元史·世祖本纪》至元二十二年二月乙巳条同源,但比《元史》更加详尽。可知《元史》中的胶莱河运粮六十万石一事,实为胶莱河与乐实所开另一路运道合计运粮六十万石。

关于乐实所开的这一运道,《元世祖本纪》在至元二十六年(1289)壬寅条下也有记载:


海船万护府言:山东宣慰使乐实所运江南米,陆负至淮安,易闸者七,然后入海,岁止二十万石。


根据上述史料,可以推断出胶莱河所运之粮,是经淮河入海的。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至元十七年姚演将开胶莱河与收集逃民屯田涟、海的建议同时提出。而《元史》中至元十八年(1281)六月,“命中书省会计姚演所领涟、海屯田官给之资与岁入之数,便则行之,否则罢去”的记载,证明姚演就是涟、海一带屯田的负责人,姚演提出开胶莱河的目的是将屯田所获之粮通过河海联运(淮河—黄海—胶莱河—渤海)的新航路更加安全地运往元大都,这一新航路的出现与元代在淮河流域的屯田不断增加及京杭运河的改线直接相关。

元朝在淮河下游的屯田始于至元十六年(1279)设淮东、淮西屯田打捕总管府,“募民开耕涟、海州荒地,官给禾种,自备牛具。所得子粒官得十之四,民得十之六,仍免屯户徭役,屡欲中废不果。二十七年,所辖提举司一十九处,并为十二。其后再并,止设八处,为户一万一千七百四十三,为田一万五千一百九十三顷三十九亩”。淮河下游的屯田归宣徽院管辖,而主持开通胶莱河并任胶莱海道漕运使的阿八赤在至元二十一年调同佥宣徽院事。因此,阿八赤继姚演之后继续推动胶莱河通航以维持淮粮北运是顺理成章的。

元代京杭大运河的走线与唐宋时期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化,山东以北的御河和山东以南通往淮河的泗水运道,是元代以前就有的,但是今山东济宁以北至临清长达380多里的一段,则是元代创建的,分为济州河与会通河两段(见图1)。济州河于至元二十年八月建成后,山东运河的通航能力仍然很差。济州以南的新店至师氏庄段“犹浅涩,每漕船至此,上下毕力,终日号叫,进寸退尺,必资车于陆运始达”。在沛县、鱼台一带运河“沙深水浅,地形峻急,皆不能舟”。漕粮由济州河北上至东阿后,分作两路,一路经陆运200多里抵临清,再入御河北上;一路经由大清河至利津入渤海抵京师(见图1)。由于山东运河东阿至临清段全靠陆运,“其间苦地势卑下,遇夏秋霖潦,牛偾輹脱,难阻万状”,因此,淮河下游屯田所产的粮食,是难以寄希望于济州河运输的。

关于元代胶莱河的航行条件,文献缺载。目前所见最早的一份记载是明嘉靖年间崔旦在《海运编》中的一段描述:“予尝乘小艇,于七八月间,自小闸口理楫入吴家口,抵窝铺,至分水岭,船底拖沙而行五里,下则张帆无停桡矣。抵亭口、抵杨家圈、抵新河,水势汹悍,浓浪出没,宛然江湖之中”。崔旦是在七八月水源最盛时乘吃水较浅的小艇穿行胶莱河,在分水岭上仍需“船底拖沙而行”,可见分水岭一带仅能勉强通航小型船只。但崔旦航行时胶莱河上之节制闸已全部荒废,因此无法人工调节水位。在节制闸能够发挥作用的条件下,胶莱河的通航能力将有所增强,虽然重载的粮船在通过分水岭时可能仍觉困难,但相比经济州河北上陆负200里才至御河的路线而言,显然更加便利。


废止胶莱运河的原因


至元二十年时,元朝南粮北运的指导思想是“运粮之事,惟广运输之途”。济州河虽然在至元二十年建成,但受制于东阿至临清段无法通航,因此每年只能运粮30万石。淮河流域屯田所得之粮只能经胶莱河运输。根据史料记载,胶莱河开通后,不断有建议废止胶莱河的上疏。至元二十年,省臣言:


阿八赤新开河口候潮以入,所损甚多,民亦苦之。今欲造小船五百只,建仓三处。上曰:伯颜运粮之道与阿八赤所开河相通否?对曰:不通也,阿八赤之言非实。今春试行海道,其船一百四十八皆已至矣。其不至者,七舟而已。前有旨以具事嘱忙兀䚟,今忙兀䚟使来言,今用此道运粮,为船二百七十,所失者十有九舟,今皆得之矣。上曰:果如是。阿八赤不必用,忙兀䚟好人也。俟其来使,遵所用海道以行。阿八赤新挑河可勿用。


至元二十年虽有“阿八赤新挑河可勿用”的旨意,但胶莱河非但没有停用,反而由至元二十年船194只的基础上,发展到至元二十一年水手、军人等二万,船千艘的规模。至元二十一年二月,右丞麦术丁等奏


阿八赤新挑河道损多益少,漕运勿济。其水手、军人等二万,船千艘,俱闲不用。乞付臣等,岁运粮一百万石。臣等前奉旨与忙兀䚟议用海道,今已送粮回讫。又朱清等各愿送粮十万,又囊家䚟、孙万户请得此船与军,以充海运。臣与伯颜丞相等议,以阿八赤河道所有水手五千、军五千、船一千,付扬州省,教习水手运粮。余军五千、水手五千就驾平滦船,从利津海道运粮。上从之。罢阿八赤所开河。


至元二十一年,再次出现“罢阿八赤所开河”的记载,有学者认为这是因为元朝将发水师出征日本,导致胶莱河的船只与人员被征调,但从史料记载来看,直到至元二十三年(1286)胶莱河还在运营:


二十三年二月,以征日本所造船给海边民户运粮。平章阿必失哈、参政秃鲁花等奏:忙兀䚟言修造征日本国船已完。去岁无人看守,有浥烂者。令阿八赤、忙兀䚟同议,分付海边民户运粮。上是之。


史料中没有明确交代阿八赤与忙兀䚟同议、分付海边民户运粮的目的地,但此前二人所经理的运输终点都是元大都,据此推断胶莱河仍然担负着将淮河流域的粮食运往大都的使命。在上文所引述的多条史料中,胶莱河反复被议罢,并且元世祖均有明确的旨意同意废止胶莱河,可胶莱河还是维持着运营,这一矛盾现象往往被无视或有意回避。

其实问题的根源在于淮河中下游的屯田规模不断扩大。元初淮河流域有许多无主荒地,江淮行省建言:


国家经费,粮储为急,今屯田之利,无过两淮,况芍陂、洪泽皆汉、唐旧尝立屯之地,若令江淮新附汉军屯田,可岁得粮百五十余万石。至是从之。


在至元十六年于淮河下游设立淮东、淮西屯田打捕总管府后,至元二十一年和二十三年又相继设立了芍陂屯田万户府和洪泽屯田万户府。其中洪泽屯田万户府为户15994名,为田3531221亩。芍陂屯田万户府也有屯户14880名。因此,虽然元世祖在至元二十年、二十一年均同意罢胶莱河,但随着芍陂屯田万户府与洪泽屯田万户府相继设立,济州河的运输能力根本无法满足不断增长的运输需求,淮河中下游的粮食只能继续经淮河出海,再经胶莱河运输至大都。胶莱河的命运真正出现转折是在至元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壬寅,海船万护府乞罢胶莱海道运粮万户府,诏许之。是年废止胶莱海道运粮万户府的议案终被采纳,原因有二。首先,至元二十六年,山东运河长期梗阻的东阿至临清段建成,是为会通河。虽然会通河开通后,山东运河仍然面临缺水问题,但运输能力已经大为提高,淮河流域的粮食可以借此运往大都。且山东运河开通后,京杭运河基本贯通,这条南北交通大动脉的战略价值是胶莱河所不具备的。其次,至元二十五年(1288),胶莱河主要的缔造者和经营者阿八赤战死于交趾。


结语


元代胶莱运河开凿于至元十七年(1280),建成通航于至元十九年(1282),废止于至元二十六年(1289),历时9年。胶莱河的通航使淮河—黄海—胶莱河—渤海这一河海联运的新航线得以贯通,便于淮河流域屯田之粮运往元大都。元代胶莱河能够通航的地理基础是胶河的摆动使都泊在北宋以后形成较大的体量,在胶河与沽河分水岭上形成水柜,再借助人工渠道,在节制闸的作用下将二水连通。明初以后,大量移民的迁入胶东使耕地资源日益紧张,农业生产的需求不允许胶河再次注入都泊使其扩张,因此明清时期都泊再难重现元代水潦淤积的景观,这也导致明清时期亲历胶莱河的人们对其水源供给能力心存疑虑。胶莱河是在山东运河梗阻和淮粮北送迫切的特殊历史条件下产生的,其在会通河建成前和海运航路尚未成熟之际,发挥了沟通南北航运的桥梁作用



(本文原刊《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23年第15057页,文中原有注释,引用请务必参考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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