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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陕西南部的生态环境变迁
来源: 作者: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05-12-24

佳宏伟

 

 

(厦门大学历史系  福建  厦门  361005)

 

 

《古今农业》2005/3

 

 

 

[摘要]本文主要是在系统搜集陕南历史文献的基础上,充分利用自然科学的相关成果,考察清代陕南生态环境变迁的具体体现。本文除了考察动植物资源的变迁外,还以水灾为统计指标,分析该时期陕南自然灾害的时空分布与发生规律。

[关键词]生态环境;陕西南部;清代

 

陕南,位于川、鄂、豫、陕、甘五省交界地带,是长江、黄河两大河流的重要水源补给区,北跨秦岭,南依巴山,汉水自西向东横穿而过,西部有嘉陵江由北而南流入四川,东部有丹江等支流汇入汉水,在江河谷地依次分布着汉中、安康与商洛盆地,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清代隶属汉中、兴安与商州,并以其经济、社会发展的典型性而为学界所注目,特别是乾嘉以降,该地区的生态环境发生明显逆转,森林植被大量被毁,水土流失严重,自然灾害频发,社会经济受到深刻影响。因此,探讨这一地区的经济与社会问题必须充分认识生态环境这一重要因素的变化。学界对此已有相关研究成果问世,但是相关研究多拘于文献的资料性描述,往往把生态环境作为长期不变的因素,作为经济开发的背景条件加以简单罗列,对自然科学的相关成果及方法更是缺乏借鉴和吸收。[1]鉴于此,本文将在系统搜集陕南历史文献的基础上,充分利用自然科学量化统计分析的方法,从动植物资源的变迁和自然灾害的统计分析两方面着手,以期深入考察清代陕南的生态环境变迁。

 

一、动植物资源的变迁

 

    清初,陕南仍分布着相当规模的远古森林,被称为“南山老林”和“巴山老林”,有“陆海”之美誉。乾隆二十五年卓秉恬奏报朝廷说:“由陕西之略阳、凤县迤俪而东经宝鸡、眉县、盩厔、洋县、宁陕、孝义、镇安、山阳、洵阳至湖北之郧西,中间高山深谷,千枝万派,统谓之南山老林;由陕西之宁羌、褒城迤俪而东经四川之南江……陕西之紫阳、安康、平利至湖北之竹山……中间高山深谷,千峦万壑,统谓之巴山老林。”[2]清中叶大规模的流民涌入垦殖。兴安州的平利、洵阳、白河、紫阳、石泉、汉阴六县,“从前俱系荒山僻壤,土著无多”,自乾隆三十七八年以后,“因川、楚间有歉收处所,穷民就食前来,旋即栖谷依岩,开垦度日,而河南、江西、安徽等处贫民,亦多携带家室,来此认地开荒,络绎不绝”,所以“户口骤增,至数十余万”。[3]据萧正洪研究,河谷盆地区的褒城、南郑、沔县、城固、西乡、石泉、汉阴、商州及安康等10县,人口由康熙中的41.6万增加到道光初的211.7万,而同时期其它山地各县(除宁陕、孝义、留坝、定远外)人口由原来的8.1万增加为146.1万,人口增长率分别为408.9%和1703.7%,迁移增长率分别为141.3%和1 436.1%。[4]可见,山区的人口增长迅速。至道光初年,外来移民人数可以说已占据绝对的主体地位,《三省边防备览》载:“川陕边徼土著之民十无一二,湖广客籍约有五分,广东、安徽、江西各省约有三、四分。”[5]具体到各个山区州、县、厅更是如此,所占的比重更大。定远厅,“近来烟户渐多,川人过半,楚人次之,土著甚少。”[6]凤县,“新民甚多,土著稀少,多系川湖无业游民,佃地开垦,杂处五方。”[7]留坝厅,“土著民人甚少,大半川楚、安徽客民。”[8]白河县,“境内四面皆山,外来佃种者,十居六七。”[9]镇安县,“土著不过十之一二,客民十之八九。”[10]平利县,“民多系楚蜀迁居之户。”[11]

    更有甚者的是,这些移民的开发、谋生方式又极为原始。“山中开荒之法,大树巅缚长絙,下缒千钧巨石,就根斧锯并施。树既放倒,本干听其霉坏,砍旁干作薪,叶枝晒干,纵火焚之成灰,故其地肥美,不需加粪,往往种一收百。间有就树干中挖一大孔,置火其中,树油内注,火燃不息,久之烟出树顶,而大树成灰矣。”[12]移民在山区四处迁移,“流民之入山者……扶老携幼,千百为群,到处络绎不绝。不由大路,不下客寓,夜在沿途之祠庙、岩屋或者密林之中住宿,取石支锅,拾柴作饭,遇有乡贯便寄住,写地开垦,伐木支橼,上覆茅草,仅蔽风雨。借杂粮数石作种,数年有收,典当山地,方渐次筑土屋数板,否则仍徙他处”。[13]一处垦种几年,地力下降后,便又迁一地,“山民伐林开荒,阴翳肥沃,一二年内杂粮必倍。至四五年后,土既挖松,山又陡峻,夏秋骤雨冲洗,水痕条条,只寸石骨,又须寻地垦种。”[14]因此,“今年在此,明岁在彼,甚至一岁之中迁移数处”[15]的现象甚为普遍,许多地区植被由于这种盲目无定的开发消失殆尽。上世纪30年代何庆云在考察秦巴山地的森林后说:“南郑秦巴山中各森林,向称最富,只以佃户居住不定,无久远经营心,只知砍伐,不愿培植,故林木茂密之庄。多系自耕农,反之,童山濯濯者,一望而知其为佃农区减。现在南郑森林,荒弃之地,殆过半矣。”[16]

    大量的手工业更全是资源消耗性产业。纸厂,“定远、西乡巴山林甚多,厂择有树林、青石、近水处方可开设。有树则有柴,有石方可烧灰,有水方能浸料。如树少水远,即难做纸厂,只可就竹箐开笋厂。”[17]炭厂,“有树木之处皆有之,其木不必大,山民于砍伐老林后,蓄禁六七年,树木长至八九寸围,即可作炭,有白炭、黑炭、粟炭”。[18]木耳厂,“择山内八九年、五六年花粟、青棡、梓树用之,不必过大。每年十月内,将树放倒,纵横山坡上,雨霖日晒。至次年二三月间,将木立起,二三十根攒一架,再经淋晒,四五月内,即结木耳”。[19]香菌厂,“于秋冬砍伐花粟、青棡、梓树、桫椤等木,山树必则大者,小不堪用,将木放倒,不去傍枝,即就山头坡上,任其堆积,雨淋日晒。至次年,树身上点花,三年后,即结菌”。[20]这种竭泽而渔的开发方式,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大片森林被毁。如紫阳县,乾隆中叶尚未开垦,到了乾隆末年则“尽已开垦,群兽远迹,石骨岐增,向之蔚然森秀者,今已见其濯濯矣”。[21]至嘉道时期,陕南许多地方的森林都已经消失殆尽。汉阴厅,“南北两山老林,皆垦伐殆尽。”[22]商南县,“跬步皆山,久经开垦,并无老林。”[23]凤县,“境内跬步皆山,数十年前,尽是老林,近已开空。”[24]洋县宋军山,“县北百三十里,旧有从林。今废,止存大殿五楹前,有古松二株,偃盖盘郁荫约数亩”。[25]略阳县寒蓬山,“乾隆间,此山林木茂盛,虎豹麋鹿,络绎不绝,惜乎土人喜招客民,开垦取材。以迄于今,非复牛山之美矣。”[26]留坝厅紫关岭,“往时岭旁尚为老林”,嘉庆时期,“开垦人众,见其濯濯矣。”[27]叶世倬《重修连亭记》说到自己目睹紫关岭一带森林变迁的情况,“紫关岭……予自乾隆丙午入蜀,道经此岭时,则槎桠俊茂,阴翳蔽天,此树杂错众木中,前有亭立碣以表之。今嘉庆戊辰,自关中之兴安复经此岭,二十三年间,地无不辟,树无不砍……”[28]紫柏山,道光九年,有人经过时,“览庙后山冈,古柏翳天,无间杂树”,“其树皆千数百年物”,十年之后,“复过此地,见山谷依旧,林木全非”,“古木荡然”。[29]留坝厅至褒城县的北栈道附近,地势险峻,同样未免被毁的厄运,“数十年前,古木丛篁,遮蔽天日,异花奇木,芬馥泉岩。近为川楚棚民开垦,路增崎岖,而风景不复葱苍矣。”[30]“惟柴关一处,尚有古木数千丈。”[31]面对此番情景,时人也只能慷慨万千,有诗石:

    山中有客民,乃与造物争。利之所在何轻生,悬崖峭壁事耘耕。有土即可施犁锄,人力所至天无功。我闻故老言,思之令人羡。在昔山田未开时,处处烟峦皆奇幻。伐木焚林数十年,山川顿使失真面。山灵笑我来何迟,我笑山灵较我痴神力不如人力好,对景徘徊空叹息。[32]

    随着大片的植被被毁,森林系统的生态平衡逐渐打破。与森林资源密切相关的其它生物资源亦受到严重影响,生存环境逐渐萎缩,一些动物群落不断减少、减退,甚至灭绝。比如,老虎,长期以来一直生活在陕南秦巴山区,历史上有许多关于该地区虎患的记载。[33]直至清初,这里仍有虎患的记载。西乡县山深林密,经常有老虎出没,清溪、桑园铺、白沔峡等地均有虎食人。每至薄暮,虎游于市。惊怖街衢,伤及人畜。康熙五十一年(1712),知县王穆悬赏重金,募虎匠数十人,人山林扑杀,三年之间,即杀虎六十四只,虎患才息。[34]这说明当时陕南仍然维持着较好的生态环境。但是好景不长,尽管我们没有找到西乡县的直接记载,从其它地区却可略知一二,乾嘉以来,老虎的数量锐减。乾隆《旬阳县志》记载,“近各乡山已尽童,亦鲜虎暴矣。”[35]到光绪时期纂修的《旬阳县志》已经完全没有老虎的记载。[36]紫阳县三台山旧多虎豹,乾隆末年以后,由于山林被开垦殆尽,“群兽远迹”。[37]石泉县,嘉庆时还有“虎豹为害”的记载。[38]至道光时期,不仅虎、豹,其它物种也未免生态失衡而导致灭绝的厄运,“鸥、鹭、鸳鸯、虎、豹、麋、鹿、熊、罴,旧志有之,近开垦既遍,亦不尽有。”[39]凤县,早在开垦初期,“其僻处山林者,垦地种作,暇则猎兽从禽利,其皮、角、毛、羽入市货卖”,而且“时有虎患,樵采者恒苦之”。[40]可是,到了光绪时,獐、狐、麋鹿、豺豹、虎、野羊、野猪、鼠、兔之属,“非山薮深邃,林薄丛郁殊不多。”[41]镇安县,康乾时期,虎患问题是地方政府极为头疼的事情,各级政府都极为重视。乾隆年间镇安县宰聂寿曾记:“乾隆十五年(1750年)秦岭多虎,奉文拔宜君营兵捕杀,卒以无所获。时在省晋遏制台尹公,蒙示以防范之法,即于省城制备短枪火药,捐散四乡,一时打获数虎。”[42]但是,到光绪朝,老虎在这里已是极为罕见。光绪《镇安县乡土志》云:“昔年地广人稀,山深林密,时有虎患。乾嘉以后客民日多,随地垦种,虎难藏身,不过偶一见之。”[43]随着老虎等动物的大量消失,这一地区的食物链遭到严重破坏。例如野猪,由于自己天敌老虎的锐减,则大量繁殖,成为祸患,“近年以来殊无大异,惟南山一带野豸妨农,民多徙去。”[44]凤县,光绪十一、二等年,“秋雨太多,野猪戕害,贫民远徙。”[45]

可见,整个清代,陕南动植物资源变迁较为明显。随着大规模移民的盲目涌入以及不当开发,大片的森林植被和大量动物群落在这一带也逐渐消失。在此,需要指出的是,一个地方的植物和动物种类的变动受气候等自然因素变化的影响也十分明显。[46]清代陕南地区动植物资源的大规模衰退,人为的不当开发固然是最直接最根本的因素之一,但是气候变化也不可忽视。大规模移民入迁的乾嘉时期是明清寒冷期的极冷时期,这势必会影响该地区动植物群落的分布和恢复。[47]由于气候条件更为不利,本来应该加大对动植物资源保护,更不用说反其道而行之。总之,在人为和自然因素共同作用下,陕南生态环境变迁作为一个有机的生态统一体,所表现出的是一种动态连锁反应,动植物资源并不是简单的你消我长关系。由于自然和社会因素的变化导致该地区的动植物生活环境发生急遽变化,大片的植被大规模消失,随之大量的动物资源也不断减少,甚至消失。

二、生态环境变迁的统计分析——以水灾为中心

 

    清代陕南生态环境变迁的另一集中表现就是水、旱等多种自然灾害频发。本部分冀通过对灾害时空分布的量化统计,增强对陕南有清以来生态环境变迁的认识。诚然,利用历史文献资料进行量化分析具有一定的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美国学者赵冈认为可以从两个方面着手进行:一是利用自然灾害发生的频率来推断生态环境变迁;另一是通过对粮食亩产量升降的考察来分析环境变化。[48]考虑到陕南区域特点以及资料情况,这里采用第一种方法,即通过对自然灾害频率的量化分析来更为深入的考察该地区的生态环境变迁。

    (一)相关资料说明

    清代陕南自然灾害记载主要是以各府、州、县、厅方志为主,私人文集、笔记、档案奏折也有相关记载。涉及到的灾害种类包括水灾、旱灾、雹灾、冻灾、风灾、震灾等。关于这些自然灾害资料前人已作了较为系统地整理,包括中国气象局气象科学研究院主编《中国近五百年旱涝分布图集》[49]、陕西气象台编《陕西省自然灾害史料》[50]以及水利电力部水管司、科技司和水利水电科学院编《清代长江流域西南国际河流洪涝档案史料》[51],从而为利用分析提供了方便。

    但是,上述三种资料也存在优劣详略之别,《陕西省自然灾害史料》较其它两种资料更具有可信度和可操作性。首先,资料来源丰富。据统计现存清代陕南各地府、州、县、厅以及乡土志书总共94部,[52]《陕西省自然灾害史料》一书收录其统计的达到39部,占到二分之一多,考虑到相当一部分志书并没有灾异部分记载,因而资料的覆盖幅度已相当广泛。此外,还包括各种实录、故宫档案等文献以及调查资料。其次,统计以县一级的行政区划为单位,记载更为具体。因此,该资料的史料来源广泛,灾害记录相对详细具体,可以弥补因多种原因所造成的阙失,纵有不足与遗漏之处,也不致在总体上影响统计的结果。基于此,以下的量化统计分析即选取《陕西省自然灾害史料》作为基本的史料来源。

    (二)自然灾害统计分析——以水灾为中心

    自然灾害主要包括水灾、旱灾、雹灾、冻灾、风灾、震灾等。其中水灾和旱灾与生态环境变迁的关系最为密切,而水灾又是陕南最主要的灾害类型。因此,以下选取水灾作为统计指标,通过对其时空分布特征的研究,深化对清代陕南山地生态环境变迁的认识。[53]

    1.空间布局

    为了更清楚地反映问题,有关水灾的时空分布状况均予以列表说明。在统计过程中,我们对相关资料作了如下技术处理:

    (1)资料中的灾情记载,明确注明某县,则视为该县发生水灾一次;所谓的“陕西”灾害,除非见到各地所属州县的具体记载,否则不计算在内,例如,“康熙三年,陕西,被水”,我们将不作为一次记载;而“陕南”灾害,则陕南所属州县分别按一次计算在内,例如,“嘉庆十八年,陕南,兴、汉、商各属秋涝(多雨),稻苗半槁,年岁大荒”;另诸如“南山一带,七月间,阴雨过多”、“汉水,七月十四日大水”等这样模糊记载,由于很难确定具体所属各县,我们在统计中将不计算在内。

    (2)留坝、定远、佛坪三地是清代才设置的,原隶属其它州县。留坝厅,乾隆三十年,分凤县南、褒城北而设;定远厅,嘉庆七年,分西乡县南而设;佛坪,道光五年,分洋县北、周至县南而设。所以,我们以黑体字表示,在具体统计分析时并没有计算在内。

    (3)资料中的灾情记载,明确说明某月某日大雨或者连续大雨几日者则按一次记载;否则则按大雨的具体次数计入,例如,“宁陕、镇安,六(7)月初十并二十一(8月9日)、二十二日(8月10日)等被雨”,则按二次计入。

根据以上原则,陕南各地水灾情况统计列表如下:

 

 

   从表1中我们可以看出清代陕南水灾空间分布的大致情况。安康、旬阳、白河、镇安、商县、商南、定远、略阳等高海拔山地是水灾的多发区,每年水灾暴发的次数要高于其它平坝地区。问题还远不止于此。据尹国康对汉江上游安康地区地表坡度结构分析,16°~25°占19.85%,26°~35°占27.70%,大于35°则占43.90%。[54]而崩塌滑坡的发生与山地斜坡地形形态和坡度大小密切相关,坡度愈大径流速度愈大,同时土体的稳定性愈差,冲刷量也愈大,坡度在20°~30°最易发生滑坡,坡度大于35°典型滑坡减少而崩塌增多。[55]山体则主要由火成岩和变质岩系组成,以花岗岩、花岗片麻岩、片岩、石英岩、大理岩和灰岩分布最广,[56]多极易风化,属于易滑地层。[57]“山中石多而性浮,非独杂在土山者,雨多必至砰裂,即一望悬崖,本自石骨峥嵘,而久雨之后,亦自时时崩坠”,[58]“间有山质为石者似为可靠,不知土内石质是沙土凝结而成,非真石也,与煤矿无异,每岁必增长数分,数年积长一二寸,山既长,砖石之砌其上者,渐次进开,海漫裂缝,雨水浸入,无不坍塌”。[59]“石杂土中,不相连属”,因此,“夏秋之际。霖雨经旬,土石浮泥,力不能以缀石,巨石则由山巅径流而下”。[60]一些志书对此亦有较详细的记述。洵阳县,同治八年秋,“大水山崩”;光绪二十一年,“雨多山崩”;二十三年,“雨多山崩”。[61]定远厅,道光四年大水,“五块石山崩,坏市廛民屋”;十五年淫雨,“鱼渡坝、母猪硐沟山崩”;咸丰八年大水,“坏民田庐,大池堡、袁家沟山崩”。[62]因此,水灾与山崩、泥石流等山地灾害常常并发,山崩伴随泥石流是这些地区久雨、暴雨成灾时的常见现象。

    总之,汉水流域盆地、丘陵和低山区、高山区的环境变化程度存在很大差别,其中高海拔区是清代陕南地区环境变迁最明显的区域。实际上,这些灾害高发区基本上又是清代陕南新开发山区,其地质地貌、气候条件更为复杂恶劣,两者之间的重合显然不是巧合,这说明水灾暴发频次与清代陕南各地的生态环境特点密切相关。

    2.时间布局

    本部分主要包括水灾的四季分布、水灾在清代不同时期中的分布以及水灾在各地各

个时期的暴发频次。在统计中仍以县一级的行政区划为单位。

    (1)四季分布

在统计中,根据农历历法,一、二、三月为春季,四、五、六月为夏季,七、八、九月为秋季,十、十一、十二月为冬季,凡没有具体月份或者季节的归入不详。若出现连续几月的记载,每月分别各按一次计,例如,“康熙元年,商县、洛南,二月中旬至九月中,无数日霁,禾稼无成,麦沾泞,十不中一”。统计结果见表2:

 

 

   由表2可以明显看出,清代陕南地区的水灾主要发生在夏秋两季,分别占52.76%和42.82%,其中又多集中在农历五、六、七月之中。洪涨期最早是在夏季四月,最迟在仲秋九月,冬季则为低水位时期,几无洪水发生。这一统计与自然科学工作者根据现代水文仪器对1934—1940年汉中盆地汉江洪涨季节的测量统计分析基本上是吻合的。据统计1934—1940年汉中盆地汉江的洪涨期起于五月,终于十月,以七、八两月次数最多;就季节而言,夏季最多,达到十次,秋季五次,春季一次,最少。[63]因此可以说,根据文献记载的统计分析,其可信度是很强的。

历史时期分布是指水灾在清代不同朝代的分布状况。根据整个清代帝王统治年号分为十一个不同时期,各个时期水灾的分布情况见表3:

 

 

 

   根据表3水灾发生最多的时期是嘉庆和光绪年间,均占22.04%。其次是道光时期,达到15.55%,以下依次是康熙、乾隆、同治、顺治、宣统、咸丰和雍正时期。不过,由于这几个时期是根据各个帝王统治时期划分,所包含的时间段不一,分别为18年、61年、13年、60年、25年、30年、11年、13年、34年、3年,其可比性较低。因此计算出各个时期平均每年水灾次数分别为2、1.07、0.39、0.68、4.48、2.63、0.64、3.07、3.29、3.67总平均为1.89次。从中可以明显看出,整个清代陕南地区水灾的年均暴发趋势,呈波浪状分布,但总体有增多之态势,嘉道和同光时期灾害暴发频繁,较其它时期更为集中,而嘉庆朝最多,平均每年达到4.48次,道光朝平均每年2.63次,同治平均每年3.07次,光绪平均每年3.29次。据研究乾嘉与同光时期皆为清代陕南地区两次移民人迁高潮时期,[64]这一时期自然环境因素,如气候变化又处于“小冰期”的强冷期。很显然,这一统计再次说明水灾的暴发频次与陕南地区的社会(如移民入迁)和自然(如气候因素)的变迁有很强的相关性。

    (3)各县水灾频次分析

上面已经计算出整个陕南地区不同时期水灾的年平均暴发次数,这对于说明清代该区域水灾的历时性与环境变迁趋势是十分有益的。但是,正如前文所言,陕南的小区域特征明显,汉水流域盆地、丘陵和低山区、高山区无论是气候因素,还是地质地貌以及移民开发程度都有很大的差异性。因此,在考察灾害的历时性时同时又要兼顾其共时性,即区域分布特征,进行综合分析。不过考虑到资料的记载多以县为单位,同时与前面的统计统一,这里仍以县为单位,统计分析清代各个时期陕南各县平均每十年水灾暴发频次,见表4:

 

 

 

    由表4可知,发生灾害频率较高的地区为安康、旬阳、略阳、沔县、白河、紫阳、商县、镇安,这些州县的海拔也相对较高,而城固、洋县等海拔较低的河谷盆地则频次较低。就时段看,各个县在嘉庆和光绪这两个时期变化最为明显,水灾暴发的频次提高较快,是历年平均频次的几倍,相对其它时期更为集中。这既与气候波动一致,又与移民入迁的高潮吻合。

    总之,通过对整个清代陕南自然灾害的统计分析可知:

    其一,就空间分布而言,陕南生态环境变化的地域性明显,小区域环境变迁有很大的

差异性,与气候、地质地貌等自然条件的特质相一致,高海拔山地是陕南生态环境的严重变迁区域;

    其二,就时间分布而言,与乾嘉和同光时期的两次移民入迁高潮一致,这两个时期亦是环境的集中恶化期,爆发的频次明显多于其它时期。这进一步证明陕南生态环境变迁是自然和社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

综上所述,清代陕南生态环境发生显著变迁是不争的事实,但是不能仅仅停留于发生变迁这一表面认识。长期以来,人们往往笼统认为其发生严重恶化,虽有道理,但失之偏颇。事实上,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其变化或大或小、或主或从,不能不加区分地给予简单概括。陕南生态环境变迁是一个复杂的生态统一体,受气候、地质、地貌、人口等自然和社会因素影响,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表现出更多的多样性与复杂性,充分地认识这一点不仅可以全面深刻地理解陕南生态环境变迁的特殊性,而且对于我们今天合理地利用自然和改造自然亦具有较强的启示意义。

 

注释:

    [1]90年代以来,学术界围绕环境变迁已有不少成果问世,具体研究可参阅:谭作刚:《清代陕南地区的移民、农业垦殖与自然环境的恶化》,《中国农史》1986年第4期;周云庵:《秦岭森林的历史变迁及其反思》,《中国历史地理论丛》1993年第1期;梁四宝:《清代秦巴地区的开发与环境恶化》,《晋阳学刊》1994年第5期;耿占军:《清代陕西农业地理研究》,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邹逸麟:《明清流民与川陕鄂豫交界地区的环境问题》,《复旦学报》1998年第4期;葛庆华:《试论清初中期川陕交界地区的开发与环境问题》,《西北史地》1999年第1期;张建民:《明清山区资源开发特点述论——以秦岭一大巴山区为例》,《武汉大学学报》1999年第6期;陶卫宁:《历史时期陕南汉江走廊人地关系地域系统研究》,陕西师范大学2000年博士论文;田培栋:《明清时期陕西社会经济史》,北京,首都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270~362页;鲁西奇:《区域历史地理研究:对象与方法——汉水流域的个案考察》,南宁,广西人民出版社2000年;张建民:《明清秦巴山区生态环境变迁论略》,载李根蟠等编:《中国经济史上的天人关系》,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2年;张晓虹、满志敏、葛全胜:《清代陕南土地利用变迁驱动力研究》,《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2年第4期。海外亦有相关成果问+。例如:Ts’ui-jung Liu(刘翠溶), Trade on the Han River and its Impact on Economic Develepment 1800—1911.Harvard University,Disser- tation,1974;上田信:《中国生态结构与山区经济——以秦岭山区为例》,载沟口雄三编:《长期社会变动》,东京,东京大学出版会1994年;爱德华·B·费梅尔:《清代大巴山区山地开发研究》、《清代中国边疆地区的人口与生态》,分载于《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1991年第2期、刘翠溶、伊懋可主编:《积渐所至:中国环境史论文集》,台北,中央研究院经济研究所1995年,第387~433页;郑哲雄、张建民、李俊甲:《环境、移民与社会经济——清代川、湖、陕交界地区的经济开发和民间风俗之一》,《清史研究》2004年第3期。

    [2][清]卓秉恬:《川陕楚老林情形亟宜区处》,载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四《艺文下》,第17页。

    [3][清]毕沅:《兴安升府疏》,载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四《艺文下》,第3~4页。

    [4]萧正洪:《清代陕南的流民与人口地理分布的变迁》,《中国史研究》1992年第3期。

    [5][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一《策略》,第21页。

    [6][清]卢坤:《秦疆治略·定远厅》,道光年间刻本,第50页。

    [7][清]卢坤:《秦疆治略·凤县》,第55页。

    [8]道光《留坝厅志》卷四《土地志·风俗》,第5页。

    [9][清]卢坤:《秦疆治略·白河县》,第64页。

    [10][清]卢坤:《秦疆治略·镇安县》,第43页。

    [11][清]卢坤:《秦疆治略·平利县》,第62页。

    [12][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一《策略》,第20页。

    [13][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一《策略》,第19页。

    [14]嘉庆《汉南续修郡志》卷二十一《风俗》,嘉庆十九年刻本,第6页。

    [15][清]严如熤:《三省风土杂识》,第35页。

    [16]何庆云:《陕西实业考察记》,台北,文海出版社1976年,第45页。

    [17][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九《山货》,第6页。

    [18][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九《山货》,第5页。

    [19][20][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九《山货》,第16页。

    [21]道光《紫阳县志》卷一《地理》,引自张建民:《明清秦巴山区生态环境变迁论略》,载李根蟠等编:《中国经济史上的天人关系》,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2年。

    [22][清]卢坤:《秦疆治略·汉阴厅》,第60页。

    [23][清]卢坤:《秦疆治略·商南县》,第23页。

    [24][清]卢坤:《秦疆治略·风县》,第55页。

    [25]嘉庆《汉南续修郡志》卷四《山川上》,第23页。

    [26][清]淡金籯:《寒蓬山记》,载道光《重修略阳县志》卷四《艺文部·记》,光绪三十年重印本,第55页。

    [27]嘉庆《汉南续修郡志》卷四《山川上》,第1页。

    [28][清]叶世倬:《重修连亭记》,《留坝厅足征徵录》卷一《文徵》,第18页。

    [29][清]俞逢辰:《禁伐紫柏树木示》,《留坝厅足征徵录》卷一《文徵》,第34页。

    [30][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一《策略》,第3页。

    [31][清]严如熤:《三省风土杂识》,第3页。

    [32][清]王志沂:《栈道山田》,《留坝厅足征徵录》卷二《诗徵》,第33页。

    [33]相关研究可参阅陶喻之:《汉中历代虎患钩沉》,《汉中师范学院学报》1997年第3期;李健超:《秦岭地区古代兽类与环境变迁》,《中国历史地理论丛》2002年第4期。

    [34][清]王穆:《射虎亭记》,载道光《西乡县志》,道光八年刻本,第35~36页。

    [35]乾隆《旬阳县志·物产》,乾隆四十八年刻本,引自张建民:《明清秦巴山区生态环境变迁论略》。

    [36]光绪《旬阳县志》卷八《赋役·物产》,光绪二十八年刻本,第22页。

    [37]光绪《紫阳县志·山川》,引自张建民:《明清秦巴山区生态环境变迁论略》。

    [38]嘉庆《汉南续修郡志》卷七《城表·乡村》,第11页。

    [39]道光《石泉县志》卷二《田赋志·物产》,第21页。

    [40]光绪《凤县志》卷八《风俗志》,光绪十八年刻本,第1页。

    [41]光绪《凤县志》卷八《风俗志》,第10~11页。

    [42]乾隆《镇安县志》卷七《物产》,乾隆十八年抄本,第10页。

    [43]光绪《镇安县乡土志》卷下《物产》,光绪三十四年刻本,第63页。

    [44]光绪《宁羌州乡土志·历史·户口》,民国二十六年铅印本,第46~47页。

    [45]光绪《风县志》卷一《地理·河》,光绪十八年刻本,第11页。

    [46]竺可桢:《中国近五千年来气候变迁的初步研究》,载《竺可桢文集》,北京,科学出版社,1979年,第477页。

    [47]关于清代陕南气候变迁与环境演变的具体研究可参阅拙作:《清代陕南的气候变化与生态环境变迁之关系试探》,《安康师专学报》2004年第2期。

    [48]具体论述可参阅赵冈:《中国历史上生态环境之变迁》,北京,中国环境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120页。

    [49]中国气象局气象科学研究院主编:《中国近五百年早涝分布图集》,北京,地图出版社1981年,第325~331页。

    [50]陕西气象台编:《陕西省自然灾害史料(内部资料)》,1976年,第31~124页。

    [51]水利电力部水管司、科技司,水利水电科学院编:《清代长江流域西南国际河流洪涝档案史料》,北京,中华书局1991年。

    [52]中国科学院北京天文台主编:《中国地方志联合目录》,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

    [53]关于陕南自然灾害的统计分析,耿占军曾把整个陕南作为一个区域进行过粗线条的分析(可参耿占军:《清代陕西农业地理研究》,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125~155页)。事实上,陕南地区区域差别明显。因此,我们的统计将具体到县一级单位,希望给予更为细致的量化分析。

    [54]尹国康:《汉江流域地貌结构与土地资源》,《地理科学》1993年第2期。

    [55]秦大河主编:《中国西部环境演变评估》,第二卷,丁一汇主编:《中国西部环境变化的预测》,北京,科学出版社2002年,第145页。

    [56]相关论述主要参阅沈玉昌:《汉水河谷的地貌及其发育史》,《地理学报》1956年第4期;聂树人编著前揭书,第14页。

    [57]陈自生、王成华、孔径名:《中国滑坡灾害及宏观防御战略》,载施雅风等主编:《中国自然灾害灾情分析与灾对策》,武汉,湖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2年,第310页。

    [58][清]严如熤:《三省风土杂识》,关中丛书本第39页。

    [59][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一《策略》,第39页。

    [60][清]严如熤:《三省边防备览》卷十一《策略》,第29页。

    [61]光绪《洵阳县志》卷十四《杂记》,光绪二十八年刻本,第15~16页。

    [62]光绪《定远厅志》卷二十四《五行志·祥异》,光绪五年刻本,第3页。

    [63]王德基、薛贻源:《汉中盆地地理考察报告·地形篇》,重庆,中国地理研究所1943,第54~55页。

[64]钞晓鸿:《晚清时期陕西移民入迁与土客融合》,《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1998年第1期。

 

Ecological Environment Changes in Southern Shanxi in Qing Dynasty

Jia Hongwei

(Department of History, Xiamen University, Xiamen,Fujian 361005)

 

Abstract  This paper studies the concrete states of ecolocial environment evolution in Shanxi in Qing Dynasty. Besides the changes of animal and botanical resources, flood disaster is also taken as statisitical index to analyse the time - space distribution and uprising rules of natural disasters in Southern Shanxi province.

Key Words  Ecological Environment, Southern Shanxi Province, Qing Dynasty

 

[作者简介]佳宏伟(1978—),男,河南洛阳人,厦门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区域社会经济史、生态环境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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