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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灾害成因的多重性与人类家园的安全性——以中国生态环境史为中心的思考
来源: 作者: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0-04-17

 

 

王培华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

学术研究 200812

 

 

    [  ]自然灾害的成因有自然和社会多重因素。对自然因素,人类不能苛责于自然,只能通过经验来适应自然,通过科学技术手段来了解其规律成因,找出预防和应对的措施。对社会因素,可以多从人类自身寻找原因,改变人类利用自然的态度。人类家园的安全性,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安全,首先,人类要保证人类社会生态系统的安全;其次,人类既要适应自然生态环境,保证自然生态系统的安全,又要能适应自然生态环境的变化,建立适应气候变化的安全战略。人类家园的安全性,有多种层次,首先是单个建筑的安全性。其次是城市和乡村的安全性,第三和第四则是国家的安全和生态环境的安全。

[关键词]自然灾害成因;多重性因素;人类家园;国家安全;生态环境安全

 

 

在当前全球变化及自然灾害背景下,食物生产与人类生命支持体系、自然灾难与人类生命防卫体系等议题,不仅有学术意义,而且更凸显其现实意义。以前,笔者曾注意到中国历史上首都的粮食供应、气候变化、灾荒、水利等问题,这次就自然灾害的多重性与人类家园的安全性问题,谈谈想法。

 

一、自然灾害成因的多重性

 

    自然要素,如大气、海洋和地壳,在其不断运动中发生变异,如暴雨、地震、台风等。当其对社会造成危害时,即为自然灾害。人类生存于地球表面,影响人类社会或可导致灾害的变异,主要发生于地表附近的空间内,向上包括一定高度的大气圈,向下可达到一定深度的岩石圈,每个圈层内的自然变异与相应的自然灾害,都有各自的特征。按照自然变异的成因,可以把它们分为大气圈灾害、海洋圈灾害、岩石圈灾害与生物圈灾害等。[1](p2-3)自然灾害的成因,既有自然性因素,也有社会性因素。

    自然灾害成因的自然性因素,有多重含义。第一,自然界的基本要素光、热、水、土、气、动植物等处于变动不居时,它对人类和环境有影响。第二,自然界一种要素的变化,引起其他各种环境要素的变化,如地震引发火灾、水灾、疾病等,火山喷发引起气候寒冷、森林火灾、城市毁灭等,海洋地震引起海啸、海潮等,干旱引起病虫害、土地沙化、盐碱化、草场退化、地面沉降、地裂等。而这些变化,同样对人类及其他环境要素造成危害。第三,宇宙中任何天体的变化,不仅会影响其他天体,而且有时会影响地球上人类和其他各种环境要素的变化并造成危害。第四,自然灾害所造成的损失,取决于自然要素变化的强烈程度、时间尺度、发生地区、交通通讯状况、政府反应速度和方式等多种因素。

    自然变化除了给人类带来灾难,有时也有益处。如人类可以利用潮汐变化规律来决定航海路线、捕捞地点和时间。对沿海地区来说,风力级别越小,海滩养殖和海上作业越安全。洪水在天然条件下,具有塑造和维护生态系统的功能:洪水是冲积平原的造就者,洪水能补给江河两岸和湖泊、湿地的水源及两岸地下水,维持两岸和湖泊、湿地的生态系统。洪水不仅对自然生态系统有益,而且对人类文明的发生和发展有益。对于自然灾害成因的自然因素,人类不能苛责于自然。历史早期,人类可以通过经验和知识,适应自然变化。各民族中都蕴涵着规避灾害的地方性知识和技能技术。现代科学技术发展了,科学家可以通过科学和技术手段来研究其成因、规律,提出预防和应对的方案。

    自然灾害成因,也有社会性因素,如农业社会中人类的生产经济生活,就有可能成为自然灾害的社会性因素。陈志强教授提出,当代史学,不仅要对工业文明及其造成的生态环境问题持批判态度,对农业文明,亦应持批判和反思的态度。[2]笔者很同意这样的观点。黄河流域是中华文明的地理基础和物质基础,黄河的冲决和泛滥给两岸人民带来了巨大的灾难。但是,黄河河患,都是河流改道、迁徙造成的吗?这当然有自然因素,更有社会性因素。汉朝贾让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他指出,战国时,沿河两岸的齐、赵、魏三国,在黄河两岸修筑堤坝,各国大堤防“去河二十五里。虽非其正,水尚有所游荡。”河水有潴留区和行水通道,暴雨季节,河水盛涨,不会对人类社会有任何影响。当大水“时至而去,则填淤肥美,民耕田之。或久无害,稍筑室宅,遂成聚落。”雨后河水干涸,留下淤泥,人民在干涸的河道上,耕田、建设住宅,于是有了小聚落,小聚落发展成大城郭。“大水时至漂没,则更起堤防以自救,稍去其城郭,排水泽而居之,湛溺自其宜也。今堤防狭者,去水数百步,远者数里。……近黎阳南故大金堤,……民居金堤东,为庐舍。……又内黄界中有泽,方数十里,环之有堤,往十余岁太守以赋民,民今起庐舍其中,此臣所亲见者也。东郡白马故大堤,亦复数重,民皆居其间。”[3]当大水再次来临时,就会冲毁民田庐舍。人民为了保护耕田庐舍,再次在河道附近数百步至数十里的地方,筑坝自救。于是民田和住宅侵占了河水的潴留区和行水通道。战国如此,汉朝尤其如此。

    自汉代至明清,随着人口的增长,大一统国家征收赋税欲望增强,黄河流域、海河流域、长江中下游等地区,都发生了人争水地的社会经济行为。《宋史》、《金史》、《元史》、《明史》和《清史稿》中的《河渠志》,很大部分都是阐述运河和黄河的水患及其治理。黄河、运河利大,害也大。对两河的自然灾害,对北方河流的灾害,顾炎武指出,早先江、河、淮、济四渎,是四条独立人海的河流。黄河水有潴留区如巨野泽和梁山泊等,有支流如屯氏河、赤河,分流人海。早先河决,为害沿河州郡。宋以后,河淮合一,清口又合汴、泗、沂三水,同归于淮.灾害更大。因为,第一,古时潴水区都被垦种。明清时,古时巨浸山东巨野泽、梁山泊,周遍“无尺寸不耕”,梁山泊方圆“仅可十里,其虚言八百里,乃小说之疑人耳”。第二,行水通道成为乡村和城市。“河南、山东郡县,棋布星列,官亭民舍,相比而居。……盖吾无容水之地,而非水据吾之地也。故宜其有冲决之患也。”人民为什么占据河水通道?顾炎武认为,“河政之坏也,起于并水之民贪水退之利,而占佃河旁淤泽之地,不才之吏因而籍之于官,然后水无所容,而横决为害。……《元史·河渠志》谓黄河退涸之时,旧水泊淤地,多为势家所据,忽遇泛溢,水无所归,遂致为害。由此观之,非河犯人,人自犯之。”黄河东流人海,遇到运河沿线的重要城市,“今北有临清,中有济宁,南有徐州,皆转漕要路,而大梁在西南,又宗藩所在,左顾右盼,动则掣肘,使水有知,尚不能使之必随吾意,况水为无情物也,其能委蛇曲折,以济吾之事哉?”①“吾无容水之地,而非水据吾之地”、“非河犯人,人自犯之”两句话,揭示了河患的社会性成因。

    对长江下游的自然灾害,南宋的卫泾,宋元之际的马端临,都指出水患的实质是人类经济社会活动侵占了行水通道。卫泾认为,南宋初,东南豪强围湖造田,“三十年间,昔之曰江、曰湖、曰草荡者,今皆田也。……围田之害深矣。……围田一修,修筑塍岸,水所由出入之路,顿时隔绝,稍觉旱乾,则占据上游,独擅灌溉之利,民田无从取水。水溢,则顺流疏决,复以民田为壑。”[4](p233)马端临指出:“大概今之田,昔之湖也。徒知湖之水可以涸以垦田,而不知湖外之田将胥而为水也。”[5]王毓瑚则指出,永嘉之后,北人南迁,对耕地的需求增加,湖田、围田、圩田、坝田、垸田,都很普遍,这种充分利用低洼地和沼泽地的田法,主要推行于古云梦泽及其以东沿江沼泽地区,圩田成了长江中下游广大低洼地区的重要水田类型,围田和圩田,都是与水争地。[6](p316-322)其实唐宋以后出现的多种土地利用形式,虽然为解决粮食问题做出了贡献,但是,实质上却都是人与水争地、人与林争地、人与山争地。

    对海河流域的自然灾害,清人也看到了其成因的社会性因素。雍正三年举行畿辅水利,其时,允祥和朱轼的副手陈仪(河北文安人),就指出河北淀泊附近农民贪占淤地的现象和危害,主张放弃淀泊周边的耕种利益,作为河北诸水的潴水区和行水通道。陈仪和高斌曾设法打击或改变侵占河湖淤地的行为。乾隆十年左右的东安县知县李光昭,及其聘请的学者周琰指出,永定河的水灾,是人民占垦河道,官府又按亩起科所导致:“北方之淀,即南方之湖,容水之区也。”“借淀泊所淤地,为民间报垦之田,非计之得也者。盖一村之民,止顾一村之利害,一邑之官,止顾一邑之德怨。”②应当由国家统一规划、施工、管理和使用河流,避免出于一村一县利益的水利或其他经济行为。乾隆年间,中国人口达到3亿,有非常强烈的土地需求,出现了严重的侵占水道现象。乾隆三十七年(1762),乾隆帝批评了全国各地贪占淤地的现象:“淀泊利在宽深,其旁间有淤地,不过水小时偶然涸出,水至则当让之于水,方足以畅荡漾而资潴蓄。……乃濒水愚民,惟贪淤地之肥润,占垦效尤。所占之地日益增,则蓄水之区日益减,每遇潦涨水无所容,甚至漫溢为患,在闾阎获利有限,而于河务关系匪轻,其利害大小,较然可见。”③因此,他严禁直隶及其他省滨临河湖地面,不许占耕,违者治罪。一旦发生,惟督抚是问。但是,由于清朝人口激增,这种情况是禁止不了的。

    1998年长江流域大洪水,所冲毁的湖北垸田,实质就是垸田侵占了行水通道。这与长江流域环境变迁有很大关系,一百年间长江上游的原始森林被砍伐掉了80%,武汉在几十年前还拥有上百个大大小小的湖泊,如今这些湖泊只剩下了几十个,其余的全被填掉了。人不仅侵占了洪水的通道,而且还占据了湖泊,砍伐了森林,使森林拦蓄水流的作用减少。2008年春天南方发生冰雪灾害,一般归因于气候突变。如果仅仅是气候变化,科学和技术可以预测、预报、预防。但是这次冰雪灾害中倒塌的电线杆,大多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安装的。20085月四川汶川地震是自然灾害,但是最近二三十年新建学校教学楼倒塌现象比较严重,而传统的羌寨民居、上世纪50年代苏联援建的楼房,损坏较小。可以说,最近10年的这三次灾害,社会性因素加剧了自然灾害的程度。有些城市灾害,就是人祸造成的。

以上事实说明,有些社会因素本身就是自然灾害的成因,有些社会因素则加剧了自然灾害的致灾程度。事实上,许多自然灾害的发生,是人类过度侵犯自然造成的。以洪灾为例,洪水变成洪灾,往往是人类无节制地与水争地,限制水合理的活动空间,违反自然之水运行通道所造成的恶果。对社会性因素,可以多从人类自身找原因,建立新的人类生产生活模式,改变人类利用自然的态度。

 

二、人类家园的安全性

 

人类家园的安全性,并非指传统性意义上的安全。首先,人类要保证人类社会生态系统的安全。其次,人类既要适应自然生态环境,保证自然生态系统的安全;又要能适应自然生态环境的变化,建立适应气候变化的安全战略,如粮食安全战略、水资源安全战略、能源安全战略、国防外交安全战略等。

笔者认为,人类家园有四个层次:第一,单个的民用建筑;第二,乡村和城市;第三,国家;第四,自然环境。民用建筑、乡村和城市,是小家园;国家是大家园,自然环境则更是大家园的前水后山、院墙周边的绿树红花。相应地,人类家园的安全性,也有四个层次。首先是单个建筑的安全性。民用建筑有舒适、实用、美观等要求,但最主要的是生态环境上的安全。过去有一些民间智慧,如堪舆家观察风水等周边环境,其中虽不乏迷信成分,但也有科学因素。地方性的生态环境和人类家园安全的经验和知识,值得现代人认真总结。现在,则不仅应由建筑技术、生态环境、减灾防灾等专业机构来规划、执行,而且还要由社会科学家来规划建筑与建筑之间社会生态系统的安全。

    其次是乡村和城市的安全,指社会生态系统的安全和自然生态环境的安全。目前,学者多从社会史、历史地理、城市史和现代化等方面来研究城市和乡村。笔者认为,还应从生态和环境角度,来重新评估乡村和城市的安全性。如:如何保证学校、公共场所社会生态系统的安全?保障安全的制度如何执行?谁来执行?如何消除城市灾难的人为因素?如何救助援助补助受害者和幸存者?乡村和城市是否远离地震断裂带或地震易发地带?是否既有水源保证又能免受洪水灾害?在气候变暖海平面上升时,沿海沿江地区城市和乡村是否有被海水江水倒灌之虞?目前,中国有多少乡村和城市处于危险的境地?黄河每年出三门峡的泥沙就有16亿吨,其中4吨泥沙沉积在下游河道,使河床每年淤高10厘米。现在下游许多地段河床高出地面310不等,成为千余年来著名的“悬河”或“地上河”。济南、开封的民居,就在黄河堤坝下。黄河中下游的堤坝,难道不是悬在济南和开封城市居民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吗?湖北、湖南垸田地区的民居,其安全如何?1998年的大洪水过去了,2008年的暴雨也过去了,谁能保证以后没有洪水暴雨?这些,都是生态和环境上不设防的地区,都存在着生态和环境上的隐患。

人类家园安全性的第三和第四层次,是国家的安全和生态环境的安全。国家的安全,是指应对气候变化所带来的一系列后果的安全战略,如粮食安全战略、水资源安全战略、国防外交安全战略等。

()粮食安全。④20世纪70年代以来国际粮农组织的报告和会议,都提出世界粮食危机和解决设想。20085月,联合国召开了气候变化和粮食安全会议,旨在根据全球变化特别是气候变化,提出解决世界粮食安全的方案。自秦始皇至清末的2000多年中,中国普通民众的粮食,一直未得到解决。外国学者称传统中国为“中国——饥荒的国度”。⑤1996年,美国世界观察研究所莱斯特。布朗的《谁来养活中国?》,引起国际社会、中国政府和学者们的讨论,中国政府表示中国能够养活自己。⑥但是,布朗所担心的问题,现在已经日益突出。随着工业化、城镇化的发展,人口增加,粮食需求刚性增长;耕地减少、水资源短缺、气候变化等因素对粮食生产的约束日益突出,中国粮食供需将长期处于紧平衡状态,保障粮食安全面临严峻挑战。200872,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粮食安全中长期规划纲要》和《吉林省增产百亿斤商品粮能力建设总体规划》,要通过保护耕地、农田水利建设等重大措施使我国粮食自给率达到95%。但能否实现,还要看实际状况。

    ()水资源安全。20世纪70年代以来,随着水危机和地区水冲突的加剧,国际社会认识到水资源危机的严重性。1993年,47届联合国大会确定,自1993年起,将每年322日定为“World Water Day(“世界水日”),旨在推动水资源的综合性统筹规划和管理,加强水资源保护,以解决日益严峻的缺水问题。2003年,58届联合国大会宣布,从2005年至2015年为生命之水国际行动十年,主题是“Water For Life(“生命之水”)。中国是农业大国,处于东亚季风气候区,在全球变化背景下,华北西北的水资源危机日益突出。青海湖近年来湖水水位持续下降。石羊河下游的民勤地区与黑河下游的额济纳地区,因流域水量减少以及上下游间分水用水不合理,导致了湖泊萎缩与土地严重荒漠化。华北地表水资源严重短缺,而不得不汲取地下水,致使浅层地下水普遍干涸,甚至抽取难以恢复和补充的深层地下水,地下水位下降到几十米至几百米。华北、西北许多大中城市居民用水紧缺,北京、天津自上世纪80年代进行小流域调水,但仍不能解决问题,目前不得不实行大流域调水,国家不得不斥资兴建南水北调工程。按目前经济发展速度估算,2030年前,海河流域地下水将被全部抽干。而地下水在极度干旱年份,对维持生产生活的基本需求和社会的稳定,有着特殊的意义。近百年来,华北平原还没有遭遇过类似明崇祯年间持续多年的干旱。一旦发生这类跨流域的持续多年大旱,黄淮海与长江中游旱情叠加,任何水利措施,都将难以保证社会对水资源最低限度的需求。

    ()国防外交安全战略。就是在制定国防和外交政策时,充分考虑气候变化可能引起的水资源危机、粮食危机以及贫民难民问题,对影响中国大陆安全、中国的经济贸易伙伴国家安全、中国邻国安全的因素,不仅在军事上设防,而且在气候变化上设防。

    目前,世界上许多地区发生气候异常变化。2007年非洲遭遇大旱,今年罕见的洪涝使100万人口受灾。欧洲则连续两年经历了异常的冬春寒冷。一向风调雨顺有美国谷仓之称的美国中西部地区夏季也暴雨成灾,密西西比河和密苏里河河水暴涨使500万亩农田处于危险境地,玉米和大豆减产,而生物燃料的推广又使粮价上涨;加州连续两年冬季积雪太少,限制了农田播种面积和城市居民用水。2008年春,中国南方遭遇风雪冰冻,5月又暴雨成灾。5月初,缅甸遭遇热带风暴袭击,13万人死亡和失踪,印度东北部遭遇水灾,30万人死亡,30万人无家可归。气候变化已经影响到几百万人的生产和生活。今年气候变化的原因比较复杂,有自然因素,有社会因素。就自然因素而言,2008年是强厄尔尼诺和强拉尼娜现象转换的年份。科学家预测未来50100年,全球气候将趋于变暖。[7]

    气候变化引起淡水资源短缺和粮食危机等问题,已经是不争之论。以往在研究气候变化及其影响时,一般只想到气候变化对各种产业、交通运输和人民生活的可能影响,很少想到气候变化对国家安全的影响。但是,现在,气候变化已超出科学和经济范畴,成为影响国家安全和地区安全的重要因素。有记者报道,近期美国国家情报委员会主席芬格,向国会提交了一份有关气候变化对美国国家安全的报告。报告称,未来20年,气候变化可间接引起战争,影响到美国的国家安全。美国制定军事及外交政策时,应该考虑气候变化的因素,准备必要时协助美国的盟友国家,以杜绝美国本土受到直接威胁。报告预测,2030年气候变化引起的天灾将导致人祸,加剧全球性的资源匮乏、饮水紧张、粮食短缺、贫困及难民等问题,甚至会影响一个国家的稳定,并导致区域性战争。如果苏丹达尔富尔地区因自然资源引起的部落冲突,在未来会因为气候变化而更为常见,那就会既牵扯美国的精力和资源,也会因自然灾害的影响,产生更多极度贫困的国家和难民问题,从而为恐怖组织或失败政府的滋生制造机遇。美国《2008年度国防授权法案》要求国防部审查“气候变化引起的后果”的反应能力。记者隗静曾指出,气候变化将会伤及到与中国有经济合作关系的中东、非洲和南美等地区,不仅会影响中国自身的发展,如出口减少、能源供应被中断,更有可能影响到中国的外交和国家环境。[8]

    中国人口众多,粮食安全压力很大。中国的问题,一定是世界的问题。粮食安全,不仅关系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和稳定,而且也关系着东亚地区的稳定。但是,中国周边的邻国,如蒙古、日本、朝鲜、韩国等其农业条件并不优越,气候变化会通过粮食、水源供给、灾荒来影响中国大陆、中国的邻国、中国的经济贸易合作伙伴的安全。因此,在制定军事政策和外交政策时,要充分考虑气候变化引起的水资源危机、粮食危机、能源危机以及难民问题,不仅在军事上设防,而且在气候变化上设防。

    生态环境的安全,包括消除环境污染等问题,使水质达到安全标准,使森林覆盖率增加,使空气更清洁,使水资源充足。人们可以给生态环境安全下许多定义,但笔者认为,生态环境安全的基本要求之一,就是确立人类生产生活的边界和自然环境的边界,即确立人与自然环境各自的安全边界。其中划分人与水的边界,比较紧迫和重要。“水火者,百姓之所饮食也。金木者,百姓之所兴也。土者,万物之所资生:是为人用。”⑦这是中国传统史学对五行之于人类积极作用的高度概括。水、土对人类很重要,对于农业国家尤其重要。在金木水火土五种要素中,由于水性柔弱,过去人类亲水、近水行为较多,侵犯水的行为亦较多。2000年来,中国人民已经过多地利用了自然界的各种要素,中国古代各种土地利用形式,其实质就是人与水争地、人与草原争地、人与山争地、人与海争地、人与林争地。中国人口增长之时,就是中国森林覆盖率减少之日。秦汉时中国人口5000万左右,森林覆盖率是4641%;清乾隆道光时(1840年前后),中国人口4亿左右,森林覆盖率是2117%。[9]颐炎武指出,水灾的发生,实质是“吾无容水之地,而非水据吾之地”、“非河犯人,人自犯之”。从贾让,到顾炎武,有识之士对人水争地的实质,认识得非常清楚,但是他们的主张却没有被采纳。今后是否可以达到“人不犯自然”、“人少犯自然”的境界?这既是政府决策部门考虑的事情,也应该是中国社会的共识。在空间上,要像确立自然保护区一样,给后代子孙留下几条能长久流动的江河之水、几片未经开垦的土地、几处未经开垦的矿山;在时间上,要像目前实行的禁渔、禁猎期一样,给各种自然景观留下一段休养生息的时间。

    人类家园的安全性,与社会生态系统和自然生态环境息息相关,与我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在当前全球气候变化的情况下,人类家园的安全性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学术理论问题,更凸显其现实意义。在人类家园安全性问题上,古今中外有怎样的认识?又有怎样的教训?中国古代国都的选址和营建,有许多原则,如国都必居天下之中,《荀子·大略》:“王者必居于天下之中。”关于古都的选址和营建,已有许多优秀成果,予以讨论。从人与水的关系上看,古人的认识,对今日亦有启示意义。第一,城市选址,必须既能预防水灾,又具有充足的水源。《管子·乘马篇》:“凡立国都,非于大山之下,必于广川之上;高毋近旱,而水用足;下毋近水,而沟防省;因天材,就地利,故城郭不必中规矩,道路不必中准绳。”元朝苏天爵说:“古者立国居民,则恃山川以为固。大江之南,其城郭往往依乎川泽,又为沟渠以达于市井,民欲引重致远,必赖舟楫之用。”

第二,城市、乡村的选址,国土的规划和利用,必须给水留下足够的空间。贾让指出:“古者立国居民,疆理土地,必遗川泽之分,度水势所不及,大川无防,小水得入,陂障卑下,以为污泽,使秋水多,得有所休息,左右游波,宽缓而不迫。”颜师古解释说:“川泽水所流聚之处,皆留而置之,不以为邑居而妄垦殖;必计水之所不及,然后居而田之。”就是说,在建立城市和居民点、土地开发利用时,要给水留下停留区和行水通道,这样才能使民田、庐舍有安全保障。他的意见,有比较广泛的借鉴意义。当然,今天,我们对人类家园的安全性,在人与水的关系上,应该比贾让有更多的要求。但是基本要求,应当是划定人与水的安全边界。国内外各民族,在如何适应、利用自然生态环境问题上,都有地方性和民族性的历史经验和专门知识,需要我们认真总结。中国历史地理学和生态环境史,在东方人类家园安全性问题上,应该大有作为,这需要我们认真思考,积极行动。

 

注释:

    ①参见《日知录》卷12《河渠》,黄汝成《日知录集释》(5),第32页,国学基本丛书本。

    ②参见李光昭修、周琰纂《东安县志》卷15《河渠志》,乾隆十四年修,民国二十四年《安次旧志四种合刊》。

    ③参见潘锡恩《畿辅水利四案》之《附录》,乾隆谕旨。道光三年刻本。

④粮食安全的概念和定义,始于197411月世界粮食会议在罗马通过的《世界粮食安全国际约定》,粮食安全是“确保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得到为了生存和健康所需要的足够食品”,该定义并不严格。国际粮农组织在此基础上提出了一个保障粮食安全的指标,就是粮食库存量至少应占当年粮食消费的17%—18%,低于这个水平就不能保障粮食安全。1983年国际粮农组织总干事爱德华.萨乌马解释粮食安全的最终目标是“确保所有人在任何时候,既买得到又买得起他们所需要的基本食品”,这个解释影响较为广泛,其特点是强调粮食贸易。世界银行1986年认为:“粮食保障问题不一定是粮食供应力不足造成的,这些问题起源于国家和家庭缺乏购买力。”很显然,粮食的自由贸易比自给自足更重要。

W.马洛里:《中国——饥荒的国度》[MalloryW(1926)China——Land of FamineAmerican Geographical Society Special Publication 61,转引自彭尼·凯恩:《19591961中国的大饥荒——对人口和社会的影响》所附参考书目,第195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3年。

⑥参见梁鹰编:《中国能养活自己吗?》,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96年,第114页,及《布朗再沦谁来养活中国》,同书,第1530页。

⑦参见《书大传》,引自《御定渊鉴类函》卷12《五行一》,文渊阁四库全书电子版。

 

参考文献:

    [1]刘波,姚清林,卢振恒,马宗晋.灾害管理学[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98

    [2]陈志强.在南开大学社会——生态史圆桌会议上的讲话[R]

    [3]汉书(29)沟洫志[M].文渊阁四库全书电子版.

    [4]授时通考(12)土宜·田制下[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1994

[5]文献通考(6)田赋考六·水利田[M].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

[6]王毓瑚论文集[C].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5

[7]陶短房,田兆远,华莎.全球气候今年很反常[N].环球时报,2008-07-11

    [8]隗静.像防战争那样防气候突变[N].环球时报,2008-07-11

[9]姜春云主编.中国生态演变与治理方略[M].北京:中国农业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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