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江河水:1935年长江、黄河大水灾
夏明方 康沛竹
【原文出处】《中国减灾》2008年第3期。
1936年在上海出版的《中国经济年报》是这样概括1935年中国灾害形势的:
1931年的水灾是中国过去最大的水灾,1934年的旱灾是中国过去最大的旱灾,1935年是把这两年最大的灾荒合流了。……1935年水旱灾荒的双管齐下,竟把这过去的记录都打破了!
而这年的水旱灾荒之所以打破了过去的记录,长江、黄河的同时泛滥无疑是最重要的因素。滔滔江、河水袭击了鄂、湘、皖、赣、豫、鲁、冀、苏8省241县,水淹面积139109平方公里,受灾民众将近2200万人。仅湖北、湖南两省,至少有14.2万人在洪水中丧生。
1935年入夏后,包括长江、黄河两大流域在内的全国大部分地区,天气酷热,亢旱异常,人们望雨甚殷。有的省份鉴于上年的教训甚至制定了《旱灾紧急救济办法》,要求各县遵照实行。不料六七月之交,天气忽变,长江、黄河流域突降暴雨,正全力以赴从事抗旱的人们一下子措手不及。
大约6月下旬以后,长江流域部分地区即开始大雨连绵。7月3日到7日,在长江中上游的鄂西、湘西,汗水流域的陕南、豫南、鄂西北,锥刺刀扎般的瓢泼大雨整整下了5天5夜,兴山、五峰两县降雨量分别高达1084毫米和1281.8毫米,是有实测资料以来的最高记录。雨区覆盖的广大地区洪水暴涨,灾情严重。
从7月4日起,汗水支流丹江、堵河、南河以及郧县、丹江口、襄阳等干流段,项继出现近一二百年来最大洪水,汉水中下游河段堤防纷纷溃决,两岸一片汪洋。自钟祥以下16县市有670万亩农田被淹,冲毁房屋30万栋,灾民370万人,淹毙8万余人。地势低洼的天门县,“受灾之重,殆为各县最”。仅在岳门附近的张截港,即捞获死尸14000余具。在长江干流,宜昌至沙市河段也因同时遭遇干支流洪水而迅猛上涨,枝江最高水位甚至超过1931年。从7月5日到7日,荆江大堤先后在横店子、堆金台、得胜台以及麻布拐发生溃决,溃口宽度自300米到1200不等,汹涌的江水势如奔马般地扑向荆、沙大地。荆州全城被水围困,城门上闸,交通断绝,农民栖身于城墙之上,衣食无着。草市全镇陆沉,有2/3的人被洪水吞没。沙市土城以外同样溺毙无数,幸存者或攀树巅,或登屋顶,或奔高阜,百死以求一生。
就在长江中下游泛滥之时,黄河流域也从6月底开始淫雨为虐。7月初,黄河上游山洪暴发,湍急的洪水顺着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原冲刷下来。河南境内的伊河、洛河也连日大雨,黄河水势猛涨,各处河堤纷纷坍塌。
大水夺去了无数农民的血汗,灾荒来临时,人们惟一的要求是求生,而在生产力落后的旧社会,求生的惟一出路就是逃荒,尤其是在水灾临头,逃避不及即有灭顶之灾。而从大水中捡回性命的灾民,却又面临着饥饿的严重威胁。首先是灾区米价势如洪水般地迅速上涨。有粮的不愿出售,奸商又乘机囤积,敲诈勒索。大多数灾民无钱买粮,许多富人的财产也被大水冲刷一空,同样无钱买粮。荆城的一位妇女,不堪忍受饥饿的折磨,竟将其生子“割而
食之”,当被官府捕获时,尚存两腿,置诸怀中。从北到南,从黄河流域到长江流域,到处是一幅幅惨不忍睹的流民图,疫病也随之而来。
兵来将挡, 水来土掩。自古以来的防水设施主要就是一个“堤”字。沿江河的人们无不视堤如命。荆江居民甚至每年都要缴纳一定的修堤治河经费。在江陵县,“政府收有北土费, 随粮带征”,境内众志、保障两垸横堤,居民每年每亩都要缴纳2 元以上的堤工费,由江陵县府所委任的防汛主任抽取办理。然而在防民有术、防水无策的政府管制下,人民出资又出
力所换来的并不是自身的安然无恙。即使是当局拨下了治水经费,也得不到有效的利用。负责人的玩忽职守,加固工程一拖再拖,使得灾情惨重。水来了,治水的官员们的首要任务是逃。7 月6 日荆沙地区大水成灾后,荆江堤工程局行政长官雷啸岑就匿居天主堂,11日水退险过后,雷才露面防险。荆江堤工程局委派的万城堤工负责人吴景堂,以祭祀为名,当晚逃走无踪。
民国政府无法防御水灾,也无力减轻水灾造成的后果,当各灾区请赈的电文纷纷而至时,灾民却总是听到“国家正值危难”,“国家无钱”,“财政困难”之类的消息。
以湖北为例,统计全省救济费约需1800 万元,但截至7 月29 日,所得各方面的赈款,只有许世英视察时带来的4 万余元。事实上,国民政府为各省准备的赈款一共才只有200 万元。难怪报纸上整日说的都是“杯水车薪”之类的语言了。
“愁肠千万语,灾痛实难忘”。大水的波涛声开始远了,但灾民们啼饥号寒的悲声,何
时才能在旧中国大地上成为绝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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