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国火海:1915年珠江大水灾
夏明方 康沛竹
【原文出处】《中国减灾》2007年第7期。
广州地处河网密布的珠江三角洲核心地带,自古以来就是中国与海外通商的大口岸。在清末民初的乱世中,这里虽然和其他地区一样也隐伏着重重的危机,但发达的中外贸易及珠江三角洲繁荣的商品性农业生产,仍然是一派车水马龙、盛况空前的繁华。从当时的广州城南穿越而过的珠江两岸,白天帆樯丛集,商贾辐辏,如夜大沙头、西关一带珠江河面船艇无数,商人游客流连忘返,丝管弦乐在闪烁的红灯中飘荡。戏院内鼓乐喧天,茶馆中客来如流,真正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然而1915 年的夏天,这一切都在无情的洪水和烈火之中化作了灰烬。
1915年7月9日,西、北两江洪峰在三水汇合,又受逆江而上的海潮顶托,两江围堤纷纷决口,怒啸的洪水以排山倒海之势向广州扑来。
7月10日,广州河南一带“潦水即已浸街”。
7 月11 日,西关一带水势猛涨,丛桂南、兴隆街、仁济西路水月宫一带已被水淹。
7 月12 日一早,大潮突涌。虽然此前广州下西关已积水三尺上下,但由于每年雨水季节,城西、城南低洼地区经常出现水浸路面的情况,所以当地居民并未在意。及至如鼓大潮和骤涨的水势将人们从梦中惊醒时,才知道大祸已经临头。
此时,洪水奔腾而下,越过堤岸,涨至膝头,浸过门楣,淹过屋檐。惊慌失措的居民在大水的驱赶下纷纷爬上屋顶或阁楼。洪水越涨越高,人们赖以生存的房屋在激荡的水流中纷纷坍塌,无数生灵就此葬身水中。灾后下西关泮塘一带曾经清理出210 具尸体,江面浮尸更是无以计数。
7 月13日,令人铭记的一天。水势益盛,广州全城几于瘫痪。工商停业、交通阻塞、轮船停开,自来水和电力供应也完全中断。广州城外则已汪洋一片,来自乡间的大批灾民纷纷由西门、太平门、大南门涌入城内,集中在庙堂空地,惊魂落魄,僵卧呻吟,总数约有20 万之众。不及避往高处的灾民,往往“在树上躲避,小孩则以绳系于树上。”大约下午4 点,避难于西关十三行一带的商民做饭时不慎失火,偏偏此时雨停风起,火势在砖木结构的楼房中迅即蔓延。附近的同兴街,恰好又是一条以经营火油、火柴为主的商业街,大火蔓延越发不可收拾。满街的火油箱在大火中爆炸,火油带着火焰在泛滥的洪水中四处漂流,油
到之处店房悉行着火。火苗甚至漂过几百米宽的珠江,烧及河南江边的艇船和庐舍。瞬间,汪洋之上一片火海,广州城成为火上烧油的悲惨世界。
由于事起突然,火势蔓延极快,成百上千在屋顶避水的居民纷纷葬身于火海或泽国。在起火地点十三行九如茶楼,当时约有100 余人在其中避水,无一逃生。灾民们面对酷烈的大火进退无路,“跳下则为水所淹,不跳则为火所毙,状极惨怖,哭声震天。”即使火里逃生者,也都是焦头烂额,伤胸折臂,丧身于大火中的尸体膏油流出水面,有的竟达半寸之厚。火灾过后,大批尸骸纵横道上,无人收殓,只以草席遮掩。
当时的广州城已经拥有了比较先进的救火设施和消防队,商业发达的西关各街道也都备有救火工具。然而一片汪洋中,不但人力无法施救,就是近代化的消防设施,也因自来水的完全中断而派不上用场。救火的消防员不少殉职了,整个消防队平安返回者仅数人。到14 日下午,军警双方互相配合,试图强行“拆开火路”,分散火情,但最终没有成功,火势反而愈演愈烈,一直烧到7 月15 日的早晨。据警察厅调查,大火焚烧街道25 条,焚去店铺约2800 多间,烧毙约1 万余人。到7 月16日,已获死尸1600 余具。参与救灾的军警人员,死者也逾千人。
火势既息,大水也于7 月18 日慢慢退尽。展现眼前的是面目全非的广州城,惨不忍睹。
珠江水灾惊动了北洋政府。7 月14日、17 日,一心“黄袍加身”的袁世凯接连
颁发赈灾令,共拨款20 万元汇交广东,袁本人也捐出2 万元作为各县急赈之用。同时,广东也在巡按使署设立“全省水灾筹赈处”,一面请求中央核准截留三个月的协解京饷作为赈款,一面向中国银行和商号借款20 余万元,派人去香港买米接济。
尽管上海、香港等大城市确实掀起了一股赈灾的热潮,尽管北洋政府也作出了种种轸恤民艰的姿态,可对于广大的灾民来说,这些都是杯水车薪。各处施赈点无不“粥饭欠缺”,众多灾民面临绝食的威胁。“粮食告罄,故特请速运馒头饼食各种干粮,以济燃眉”之类的求救书,屡屡见之报端。数百万的灾民依然在灾难中呻吟、煎熬着,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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