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来源：《档案学研究》2022年第2期

作者：赵士第 武汉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

编排：严晶

摘要：清代州县钱粮交代体系比起前代更加完备和规范，制度运行达到传统社会的顶峰，其突出的便是钱粮交代册的程式化、规范化、程序化。钱粮交代册基本囊括了一州县所有事务的收支情况，为上级核查本地财政和新官上任开展事务都提供了重要依据。行政权力依靠文书为凭证，而文书又代表着国家的行政力量，清朝依赖“文书治国”，可以说州县钱粮交代的文书运作规范与严密正是国家权力下县的一个重要体现。

引文

“交代”在公文中又称“交盘”，指官员因升迁或其他原因离任时，将任内所管的各项事务向新任官或署任官交接，新任官或署任官对离任官任内各项事务进行接收检查的过程。该制度起源于秦汉，发展至清代已相当成熟。目前学界的相关研究多集中于对官员交代制度层面的研究，代表如瞿同祖、魏光奇、苟德仪、张研、裴丹青、张世明等学者的相关研究，前辈学者基本上厘清了清代交代制度，意义深远，同时日本学者谷井俊仁《清后期交代秘本小考》对交代文书的撰写和交代秘本出现的背景做了考证。但除瞿同祖、魏光奇等利用具体的清代交代文书(交代册)进行研究外，大部分皆以档案材料和官箴书为主，关于州县官员交代的文书运作，学界鲜有涉及，钱粮交代册作为考核官员政绩和地方财政征收的重要行政文书，其程式、内容以及运作方式的相关问题研究明显不足。为此，笔者利用现存的清代州县钱粮

交代册对相关问题做一论述，以期抛砖引玉。

1.州县交代册介绍与海内外

现存州县交代册概况

交代(交盘)即“交者，交前官一任之经收经解；盘者，盘仓库之米谷、银钱”。因州县官主要职掌为“钱谷”和“刑名”，这两项也是地方官“大计”的主要内容，顺治十八年(1661年)议定“升转官员，钱粮未清，不准即赴新任，违者革职”。康熙二年(1663年)“地方失盗，未经题参之先升任者，亦照钱粮未清例、不准即赴新任可见交代”。可见州县交代在地方行政中的重要性。

州县交代册(交盘册)指六房书吏对即将离任州县官经管的一切钱粮、案件等事务所列的清册。交代册大类分为钱谷交代册和刑名交代册，具体名目则更多，黄六鸿在《福惠全书》中提道：“夫交盘不止一事，而造册各有经承。其应造者，有地丁粮册，有杂项钱粮册，有仓谷册，有驿递夫马册，有饮部宪件册，有监犯花名册，有库赃罚什物册，有私盐变价册。”这基本涵盖了清前期交代册所有种类，即州县官所承担的职责几乎都有交代册留存。州县交代册一方面是新官上任时治理辖区的参考依据，另一方面由州县报与省友，赍送藩、臬二司，再由两司详转总督部院，经院咨报户、兵各部，是官员考核的重要依据。

“各省州县交代册籍，向例存于府署。”州县交代册原则上应有两套，一套用于上级驳查即驳册呈送，一套即底册留存。二者的区别在于是否有钤盖印信和上级核算部门的勾画，如阜宁县交代底册与清河县上报督抚的驳册就有明显的差异。

州县交代册不被学界所重视的原因是相比于地方档案和其他州县公文书，其留存量不多。据笔者目前了解，存留的交代册多为钱谷交代册，在国内仅见福建省档案馆藏有《清道光二年地丁、税契银数交盘册》，河北省档案馆藏清代获鹿县档案中有部分《四柱清册》(类似交盘册)。而现存大部分交代册藏于海外图书馆，尤以哈佛燕京图书馆所藏数量和质量最为可观，这些交代册所属地区主要为江苏省，时间集中在光绪宣统时期，原由清末民初藏书家齐耀琳、齐耀珊兄弟收藏，1945年被哈佛燕京图书馆购买收藏至今，这批材料有极高的财政学、会计学、历史学、档案学研究价值。

此外，关于交代的程序、款目等，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同治时期的抄本《交代条款》《交代易知录》《交代款目》，山东省图书馆藏有光绪抄本《交代指南》及京都大学图书馆藏有《交代款目备考》一书另一版，前有署名“王藩”，后有日期“光绪丁亥年辛亥月丁未日庚戌时抄于直臬署衙”的抄本，亦可参考。

2.州县钱粮交代册的制作与程式

2.1 州县钱粮交代册的制作

钱粮交代册的制作有一定的章程，雍正十三年(1735年)覆准，“各省州县交代时，将任内自行审理户婚、田土、钱债等项案件，黏连卷宗，钤盖印信，造入交盘册内。仍汇录印簿，摘取事由，照依年月，编号登记，注明经承姓名，随同卷宗交代，并将累任递交之案一并检齐，加具并无藏匿抽改甘结，交与接代之员。交代完日，照例才报明上司查核”。就州县钱谷交代册的制作而言，《巴县档案》中有一件道府官员饬令州县官员交代程序的档案值得注意：

案查州县到任，所有二官交代，例应依限结报……为此札仰该县即便会同监盘官，逐一查明前署县令任内经管一切正杂钱粮、仓谷、盐茶课税、羡截等项银两有无亏缺挪移等弊，廒座、祠宇、城垣、衙署、监狱、墙垣是否坚固齐全，有无未完案件，务各遵照新章，先行盘量常监仓谷。一面算清银钱款项实属无亏，刻即造具简净达部册结各九本套，挨次粘连监盘官印结，具文专书亲投，以凭结转；一面接盘各项仓谷均无亏损即行出具总结二张，一交前任赴府加印带省呈缴，一留府备案。至造各项详细册结各七本套，仍粘连监盘官印结具文申赍来府，以凭加结转申，其有册费银两随文搭解交代。

综上可以看出州县钱粮交代册的制作过程：将任内经管一切需要交代的钱粮款目一一核查清算，后即造具简净达部册结，挨次粘连监盘官印结，并要出具总结两张。

2.2 州县钱粮交代册的程式

前辈学者对钱粮交代册的程式往往依据现存官箴书记载，认为主要有“征收、起解、存留、民欠”或称“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项，即“四柱清册式”的书写方式，其中细节难以呈现，但可依据现存部分交代册对其封面、卷首、正文的程式等做一表述。

其封面的主要信息有“交代册呈送时间”“呈送人信息”“州县之印”，结合现存交代册，可对其封面程式做一总结：

某年某月某日在某府开算

某日结总

某某县(州)造送(牒送、造移、呈送

)呈查贵某任(卑前任某)在某县(州)任内正杂钱粮交代册

[州县大印]

卷首则是公文用语，依据现存多本江苏省州县交代册，总结如下：

钦加某品衔某某县(州)正堂，为饬查交代钱粮事，今将敝县承查贵某任在某县(州)任内，自某年某月某日起至某年某月某日卸事前止，任内各年正杂、正耗、钱粮、银米及附储、捐、摊等各款交代逐细盘查，分别应交、应补、应抵、应删，造册呈送查核，定期会算。

计开

《山东交代章程》中也有对交代册卷首的程式书写的记录，内容与上文大致相似。

可见在交代册的卷首一般需要指出新任官员的品级、前任官员的个人信息、任职时间，列出本州县主要财政收入的名目提要。

正文撰写也有固定的格式，以《海州知事汪任交代驳册》为例并辅之其他，可将正文程式叙述如下，其中括号内注解为笔者所加。

原交正库现款项下

无(常为无，有则需要特殊说明)

原交附储提归正款项下

一原交某年某款项 两(文，有的用铜钱表示单位则为文，下同)

又……又……

一原交某年某款项 两(文)

又……又……

(有特殊说明的须在总额前说明)

以上原交附储提归正款项共银两，钱文

补交正库现款项下

一补交征存某年某项正银 两，耗银 两

又……又……

一补交征存某年某项正银 两，耗银 两

又……又……

(有特殊说明的需在总额前说明)

以上补交正库现款项共银 两

续补交正款项下(有的州县存在)

一续补交某项……

以上共续补交正款银 两，钱 文

补交附储捐杂各款项下

一补交征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未完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抵解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扣解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应捐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溢支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应摊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补交收回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以上补交附储捐杂各款项共银 两，钱 文

准抵附储捐杂各款项下

一准抵垫支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准抵垫扣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准抵垫解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准抵垫放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准抵垫给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准抵未领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准抵收回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以上准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共银 两，钱 文

增抵附储捐杂各款项下

一增抵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增抵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以上增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共银 两，钱 文

减抵附储捐杂各款项下

一减抵某任交存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减抵未领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减抵垫给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一减抵垫送某年某项银(钱) 两(文)

又……又……

以上减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共银 两，钱 文

删抵附储捐杂各款项下一删抵应付某项银(钱) 两(文)

一删抵用剩某项银(钱) 两(文)

一删抵垫支某项银(钱) 两(文)

一删抵前任原抵代某项银(钱) 两(文)

一删抵前任溢列出某项银(钱) 两(文)

一删抵前任溢支某项银(钱) 两(文)

以上删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共银 两，钱 文

大总结

一原交正库银无项

一补交正库银 两

一原交附储提归正库银 两 又钱 文

一原交附储提归现款银 两 又钱 文

一补交附储捐杂现款银 两 又钱 文

以上共应交银 两 又钱 文

一准抵附储捐杂各款项银 两 又钱 文

一增抵附储捐杂各款项银 两 又钱 文

一减抵附储捐杂各款项银 两 又钱 文

以上共应抵银 两 又钱 文

又统款银 两 又钱 文

除交抵外计短现款银 两 又钱 文

又删抵附储捐杂各款项银 两 又钱 文

应议项下(另附一单，针对有异议的款项

)某年某月某日[州县大印]

可见一个标准的钱粮交代册共分为十四大部分，即封面、卷首、原交正库现款项、原交附储提归正款项、补交正库现款项、续补交正款项、补交附储捐杂各款项、准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增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减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删抵附储捐杂各款项、大总结、应议项下、造册年月日(印章)，基本上厘清州县钱粮交代册程式的基本样貌。

3.钱粮交代册的制造期限、款目与呈送

黄六鸿《福惠全书》称：“新官受事以交代为第一务，而惟钱谷为尤要。”州县钱谷交代册是核查州县财政是否亏空的重要根据，也是新任官员征税的重要参考。以下对钱粮交代册的制造期限、款目与呈送分别论述。

3.1 钱粮交代册的制造期限

钱粮交代册的制造期限与官员交代完成期限一致。康熙时期新旧官员限两个月完成交代，雍正时期则规定“直省督抚遇州县官离任交代时，先将接任正署各官到任日期报名户部，限两个月交代。若仓谷二万五千石以上，准展限十五日，五万石以上展限一个月。钱粮五万两以上者，准展限十五日，十万两以上展限一个月，十五万两以上展限四十五日，或一人而有两任交代者，许展限一个月。其交盘按限清楚者，该督抚咨明户部。如有迟延，该管上司将迟延情由查注明开参”。乾隆后期以降，清代地方财政亏空现象频出，钱粮交代程序混乱，交代册制造日益复杂，为此，道光时期将交代期限更加明确，“十五日者旧任官分五日，新任官分十日；三十日者旧任官分十日，新任官分二十日；四十五日者旧任官分十五日，新任官分三十日”。光绪时期则又做出新的规定，“州县交代正限内不能完结者，先行照例查参，其二参限期仍照初参之例，予限二个月，旧任官造册限二十日，新任官查覆转造限四十日，总以两个月完结，不得以新旧两任辗转驳查为词，冀免逾违两参处分”。

州县钱粮交代册的制造期限也因地理位置和财政地位而异，有时远离布政司的州县则多展限一个月，如广东琼州府距离广州府较远，无法按时交代，需展限。而“冲、繁、疲、难”的州县或因辖区大，地处要冲，或征收款目多，或征收困难等各种原因也需要调整交代时限。

3.2 钱粮交代册的具体款目

钱粮交代册的具体款目是钱粮交代的重要内容。哈佛燕京图书馆藏有晚清直隶某州县钱谷幕友的抄本《交代款目备考》，该抄本基本囊括了直隶地区清初到清末所有钱谷交代册的内容，可作参考。其中大类分为十三项：“正项款目”，主要为地丁银耗羡、改归耗等；“正项旗租”，主要为旗地典银、补征旗租等；“杂项旗租”，主要为与旗务有关衙门的租税；“杂租”，主要有河淤租、海防租、安租、法租、盐平地租、学田地租、乐工租、香火租、廉课租等；“仓粮项下”，主要有常平仓正项、社仓、义仓、屯粮耗；“留支项下”，官俸、祭祀、役食、带办、会试盘费、乡饮酒礼、师生空缺、缺官空俸、驿站工料等；“杂款”，主要有当税、杂税、海税、盈余海税、关税、五行斗税、洋药厘税、盐当规、变价、俸工工料食银等；“养廉项下”，正印养廉、空旷半廉、回支半廉、借廉修署；“兵差项下”，垫办廪给口粮车马豆草价、军需平、各州县垫办勇粮；“年例摊捐款目”，主要有各衙门饭食、工费、纸张费、薪水、秋审囚犯公费、科考工费等；“杂项捐款”，主要是领饷委员盘费、押解誊录书手委员盘费、病故微员枢属无力回籍盘费、各种工费等；“应查捐款”，主要是部颁空白执照、捐输、改摊军需等；“发商生息成本款目”，主要为辖区内各项生息银。此分类较细，也有分类较粗的，如山东地区，据《山东交代章程》主要有以下五项：“应交正款”，主要为地丁银、耗银、运河道库银、粮道库漕项银、学院学租正银；“应交杂款”，主要为脚价银、车价银、公宴银、养廉银、各项杂税、各项生息银、变价银、官俸银、工食银、脏罚银等；“应交仓银”，主要为常平仓、社仓各项；“应交捐款”，主要为军需银、海防银、书院膏火银、各衙门纸笔饭食银、各衙门办公银、秋审费用、科考费用等；“应抵抵款”，主要为军需正销银、摊补银、祭祀用银、孤食口粮银、脚价银、不敷银、津贴银、雇工工食银、垫放及垫解、垫支各项银等。

上述反映的是北方州县的交代款目，在南方还有很大差异，如南方多数省份并无旗地，故有些钱粮交代册缺少旗租部分。以江苏清河县为例，交代款目主要有以下内容：“地丁银、俸工银、养廉银、马价银、漕滩租银、过引费、驿站正银、熟田扛脚正银、仓漕正银、驿俸银、河滩租、田房税、牙税、额外补贴牙税、火工银、捐输银、公费五厘银、漕项正银、籍田籽粒、解费银、道辕办公经费银、府辕办公经费银、发审修金银、表案纸工饭食银、驿站馆支留备核减银、学宪公费银、公所息银、院书纸工银、司府书纸工银、发审修金银、臬招书修金银、谳局经费银、房膏捐经费银、修署银、司书造册纸工银、脏罚银、各役青布号衣银、蒙学饭费银、御书板籍银、抚书清诉纸工银、屯田上下忙辛银、降罚辛工银、冬防薪水银、工料银、学堂膳资油烛钱、学堂纸张辛工钱、考棚供应银、学堂业生膳费银、府书清诉月报纸工银、府书承办纸工银、府辛工银、道抬书辛工银、粮道书办理仓漕奏销银、臬书办理纸工银、驿站程途造册纸工银、驿铺纂修会典图册纸工银、奉提节省银、府东房津贴银、府学膳夫工食银、道署办公经费银、府署发审修金银、府署帮审修金银、盐菜钱、监犯人口粮米银、囚递口粮米银。”

对比可见，虽南北两地州县交代款目有所不同，但大多有重合，即本州县地丁、耗羡、仓库、养廉、官俸、差役工食费、刑案监狱、驿站马政、兵差、城防、漕务(针对有漕八省州县)、旗务(针对有皇庄、官庄、旗地、马厂的州县)、科举学堂、祭祀、脏罚、捐输、上级部门处理事务的工本费、修署、多种名目的地方杂税、上级的临时摊派等各项收支，而在清末时增加了洋药厘金和有关新政的费用交代，如官报订购的费用、报纸工银等。综上可知，所有州县所管事务的收支经费无论事务大小和经费多少都应写入交代册。

3.3 钱粮交代册的呈送

钱粮交代册的呈送有明确的程序。首先，卸任官员需要制造交代册，而新任官员则需要对照《赋役全书》《实证册》《须知册》等对交代册所载内容和数字进行核对，除此之外，还需要核查仓库、清点钱粮，看与交代册中所记是否相符，“其征收数目，必验其串根流水，校其日报总簿”。在交代册中也常夹有解释说明的单据，如对所征税收或所摊经费的解释等。核查后，新任官员需开具前任已清款目和前任未清款目单据，同时，由道府官员所派临近州县的正印官担任监盘官，如有异议则应指出，并附上批语，表示对数字的疑义，或者则表示对此款项相关指示，有的甚至是对新任官员的要求，核算无误后需出具结单。其次，州县官在将册籍上报时必须在文册内注明到任与出结日期，再按路程限期申送本州县所在道府继续审核，道府加结后，钱粮交代册一份留存州县衙署，另一份送至州县坐省家人或省友处，由其结递送到省，但也须在文内注明到省的路程日期。再次，交代册至省布政司处再审，如果无误，在结尾处往往采用“画行”的方式，表示已被该部门审批。最后，针对各州县上报的交代册，布政司需对应各项造结款册移送户部，并在嘉庆二十年(1815年)分上下忙分别造册后，“遇有送到州县交代册结，随时抽查”。

结款册也有一定的规范，以山东为例，需要“将州县三十七款并为二十一册，有则开列无责免造”。各册格式大致相同，即四柱清册格式，以《地丁正银册式》为例，如下：

某府(某直隶州)某所州县衙，为造报交代事，今将前任卑所州县衙某员，自某年某月某日到任起至某年某月某日卸事前一日止，任内经管地丁正银数目开造清册呈送查核施行须至册者 计开

实征若干

如是年系两任经征者即声明除前任某已征银若干实应接征银若干

如是年被灾即声明奉文蠲免若干、缓征若干实应征正银若干

如前任移交各年未完民欠银两该员任内续有征完者应另挨年开列

旧管若干

开除若干

新收若干

实在若干 未完某年分民欠地丁正银

除明晰的册书外，在册后还须附结单，即接任官造具前任已清结单和前任未清结单、监盘官结单、本管道府加结单，一齐报至户部，即可称交代过程结束。

交代册在呈送时的一些细节也值得注意，如钤盖印信，即封面、结尾、骑缝处须盖章，这是为防止舞弊发生。乾隆以后大部分州县常面临亏空局面，一些县令为蒙混上级甚至上下通融，常有篡改交代册的情况，《苌楚斋三笔》载：“不肖县令因缘为奸，每将已征未解钱粮混入民欠项下，新旧两令对分，旧令约得十之七。本府太守，每年例有州县陋规，素来代为隐瞒，以示恩惠，非久任府厅州县者，不能知也。”

骑缝印章起到了一定的防伪和防舞弊效果。另外，在很多新旧交代时，实际上是前任幕友和后任幕友在进行交代，一些官箴书、幕学著作多提及幕友帮助官员交代和制作交盘册的方法，这一细节亦值得注意。据《未信编》等书记载：“钱谷幕友尤其是交代时的灵魂人物，其最主要的业务即是清钱粮、造交盘、发兑支、查钱谷余粮、查税契诸事。”可见州县幕友在钱谷交代册呈送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

4.结语

受眼光向下的史学思潮影响，地方档案和文献日益得到关注，州县衙门的公文书也成为研究的热门，交代册作为官文书的重要种类，理应得到重视。清代州县交代制度比起前代更加完备和规范，甚至一直影响到民国时期，制度运行达到传统社会的顶峰，其突出的便是交代册的程式化、规范化、程序化。首先，钱粮交代册书写已有固定的范式，其“四柱式”的记录形式，即会计核算与现金核算合二为一，通过同一册书反映，便于各级官员对州县财政信息的核查。交代册的程式也有别于其他行政文书，同时又具有灵活性，“行政文书均拥有常套句式以及惯用表达方式，这是为了强调命令之绝对性、文书之权威性”。其次，钱粮交代册的制造期限、款目都有一定的规范，即交代册的日期不能延迟而耽误交代工作，各项钱粮事务必须事无巨细全部交代，基本囊括了一州县所有事务的收支情况，为上级核查和了解本地财政及新官上任开展相关事务都提供了重要依据。最后，州县交代册的呈送已经程序化，由低到高层层审阅都已有相应的章程，对相关防舞弊的细节也有了明确的要求。行政权力依靠文书为凭证，而文书又代表着国家的行政力量，清朝既依靠书吏治国，也依赖“文书治国”，可以说州县钱粮交代的文书运作的规范与严密正是国家权力下县的一个重要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