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田：清末新政期间东北边疆的军事改革

摘要：鸦片战争以前,东北地区主要是驻防八旗兵,军政统于盛京兵部衙门及三省将军衙门的兵司。光绪年间,东北地区有了练军或防军。清末新政实施后,东北地区的军制也发生了变化。不过,由于日俄战争对东北所造成的破坏,东三省在改革军事的同时,也存在许多问题。新政期间东北地区军事发生比较大的变化,还是在行省设立之后,主要表现在整顿军制和筹练新军方面。结果,东北地区出了近代化的军队,对抵御帝国主义的侵略起到了一定作用。

关键词：清末新政;东北地区;军事改革;近代化军队

一

道光二十年(1840)以前,东北三省军政原统于盛京兵部衙门及三省将军衙门的兵司,其兵制主要是驻防八旗兵,约3.53万人,驻44处。[1]进入近代以后,随着国内外形势的变化,各方面均出现了许多新的情况。

咸、同年间,在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过程中,各省多募勇自卫,出现了湘勇、淮勇等。太平天国农民起义被镇压后,各省险要悉以勇营留守,称为“防勇”,于是有了“防军”之称。咸丰年间,以勇营日多,屡令统兵大臣以勇补兵额,而以余勇备缓急,到同治元年(1862),清政府令各疆吏以练勇人数口粮,悉数报部稽核。同治二年,以直隶额兵酌改练军。同治四年,兵部、户部诸臣会议选练直隶六军,始定“练军”之名。练军营哨饷章,与防军同;重在屯防要地,作用也与防军同。所以,从本质上说,“练军亦防军”[2]。和以往的八旗兵及绿营兵相比,练军或防军是清朝军队系统中出现的新的军制。

光绪年间,东三省地区也有了练军或防军。光绪二年(1876),崇实因奉天换防旗兵日久弊生,乃于岫岩、熊岳、大孤山、青堆子等处改设练军。光绪八年,崇绮裁并奉天各军,在八旗捷胜营及东边道标兵、蒙古练勇外,所有马步营中南方防勇,裁并为一营,余悉遣归原省。光绪十三年,穆图善整理东三省练兵事宜,每省挑练马队二起,步队八营,奉天、吉林、黑龙江各足成4500人,以克鲁伯炮60尊,分配三省防营。光绪二十一年,依克唐阿编定奉天炮兵三哨,合原有防军为五营,又以效力猎户2000人编为四营。据光绪二十四年(1898)兵部和户部的统计,奉天练军1.14万人,吉林防军8598人,练军4438人,黑龙江练军7971人。[3]光绪中叶以后,防、练军改为巡防队;光、宣之间,又改为陆军。不过,至宣统三年(1911),各省巡防队仍未裁尽。

光绪二十六年(1900)义和团运动之后,各省开始编练新军,有的是防军改编,有的是新法操练,此即新练陆军。到光绪三十年(1904),清政府统一划定军制,在京师设练兵处,在各省设督练公所,也称督练处,改定新军区为36镇。这以后,随着新政的实施,东三省的军制也发生了变化。不过,由于日、俄帝国主义对东北的侵略,特别是日、俄战争对东北所造成的破坏,东三省军政在改革的同时,也存在许多问题。

在奉天,日、俄战争爆发后,始改马步数千人为游击队,派赴各路驻防,此外,还有收抚添募者数千人。日、俄战争结束后,虽然两国军队陆续撤退,但是“游匪”蜂起,各州县兵力单薄,难资剿捕,将军赵尔巽遂改编各营队,分为八路,共计马步40营,分扎辽阳、新民等地及省城附近。又有新安四营,因招抚未久,尚未归并,暂驻彰武、镇安一带。还有省城及锦州所属招募马步兵480名,名为巡警备补队。又由北洋调拨步队一营,名为协巡队。还有马步小队两哨。这些军队,特别是八路马步营,名目繁杂,头绪纷繁,器械参差,操法混乱,统率不一,散漫无纪,甚至连正规营房也没有。只有协巡队、马步小队、巡警备补队情况稍好一些,士兵精神尚振作,军装房舍也较整齐。在器械方面,有由日本、德国购买的六密里五口径马步枪4000支,五生七格鲁森炮4尊,装备中路六营及协巡、备补与马步小队。省城设陆军学堂一所,光绪三十一年九月招收学生150名,授以武备功课。

在吉林,军制有三种:一是制兵,即旗营;二是常备军,即新练陆军;三是捕盗队,即原有练军。从制兵的情况看,旗营额兵有1.2万有余,咸丰年间镇压太平天国农民起义,应调出征,伤亡颇众,后虽有所恢复,但又在八国联军侵略过程中伤亡惨重,原本最强的吉林马队,后来竟成为兵额具存而不归营、不教操的虚设。水师营旧存船只已废,兵额尚存300余名。从常备军的情况来看,光绪三十二年二月,将军达桂从全省八旗兵丁内挑编陆军步队一协,于六月成军,驻扎省城东关外,并设督练公所。由于办理未尽合法,有的兵丁年纪太大,又吸食鸦片,以致开办以后,逃亡甚多;协标营队各官长多不解训练教育方法。全协有六密里五口径快枪500支。从捕盗队的情况看,有马队17营,步队23营,马队每营200人,步队每营400人,共有官兵1.54万余员,分为十军,驻延吉、宁古塔、珲春等地。枪械有40余种,极为参差,营哨也不划一。省城设有陆军小学堂,招学生120名,满、汉并取。附设将弁学堂,于八旗世职官员内挑选100人入堂学习,以便将来做陆军官长。

在黑龙江,军制有两种:一是制兵,即旗营;二是防营。制兵有满洲军,有汉军,有蒙古军,还有来自内地编入军籍的水师营、屯丁、站丁等。由于多次奉调出征,精锐丧尽,后虽还有1.3万余人,但多散漫窳惰,无械无饷,无教育训练,有兵之名,无兵之实。防营原有镇边新练各军,在八国联军侵略中,全行溃散,后经将军萨保收拾余烬,得3700余人,改为制军。以后章程屡更,裁留不一。光绪三十年九月,将军达桂将全省制军统改巡警八成马步队十营,分中左右三军驻扎各城。光绪三十一年三月,将军程德全以各处垦荒需兵弹压,添募马步两营,分驻各荒段。光绪三十二年三月,程德全又以受抚“马贼”编成马队一营,隶于中军,名副中营,后统名为巡防营,官兵共4943名。各营枪械,多半旧式,种类繁杂,也有少量新式枪械。兵丁良莠不齐,素无训练,不知军纪为何物。光绪三十二年秋,又扩充马队600名,新募巡防营200名。马队由各地制兵中挑选,主要用于剿捕“马贼”;新募巡防营由省城制兵中挑选,为将来改练常备军之基础。黑龙江制兵名额1.3万人,防营名额4000人,总共1.7万余人。

二

清末新政期间东北地区军事发生比较大的变化,还是在光绪三十四年(1907)四月行省设立之后,主要表现在整顿军制和筹练新军上。首先是督练处及相关机构的设立。前已提及,光绪三十二年,吉林将军达桂从该省八旗兵丁内挑编陆军步队一协,设督练公所,这是东三省有督练处之始,但仅限于吉林一省。

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兼管三省将军事务后,奏调陆军一镇两混成协来东北,择要隘分路驻扎,同时对旧有营队改编;按照清政府的有关规定,奏设东三省督练处,“总辖三省兵事,掌管开练新军,整顿旗防各营”[4]。吉林原设督练处裁撤。东三省督练处以总督为督办,总督驻地即为督练处所在地;以三省巡抚为会办,由督练处派员分驻,遇事禀承会办办理,同时禀请督办核夺。督练处下设兵备处、参谋处、教练处。兵备处掌管考核章制及各营功过赏罚,筹备粮饷、军械、医务等事。参谋处掌管赞佐、调度、策划并考察中外舆图、形胜等事。教练处掌管考察训练兵队及审定学堂章程和海防等事。每处均设总办1员,分驻奉天、吉林、黑龙江三省帮办各1员。

随着督练处的设立,东三省陆军粮饷总局、测量总局、军械总局、军医局等机构陆续设立;东三省讲武堂、陆军小学堂、测绘学堂、宪兵学堂等也次第开办。

东三省陆军粮饷总局是按照清末陆军定制设立的。清末陆军有关制度规定,凡军镇驻处,均应设立粮饷局,负责供应军队粮饷,办理一切衣装储备事务。遇行军时,或一军一镇独当一路,粮饷局要派出人员随同军镇前往,作为行军粮饷的分局。东三省粮饷总局设在奉天省城,考虑到陆军第三镇驻扎在长春,距离奉天较远,其所部标营各队又有分驻吉林宁古塔等地的,所以又在长春府设立粮饷分局一所。东三省粮饷总局设总办官、司饷官、司粮官、制造官等员,分别管理饷银、粮食和采买制造军需等事务。[5]

东三省陆地测量总局统筹测绘东三省军用地图。先是光绪三十二年,吉林将军达桂设立测绘学堂一所。光绪三十三年,徐世昌又在奉天设立测绘学堂。不久,陆军部奏请测绘全国军用地图,所有实地测量及制图等事由各省督抚筹办。于是,奉、吉两学堂头班毕业的测绘学生180余人,就编成了测量队,并在此基础上,设立了东三省陆地测量总局。东三省陆地测量总局设总办官、帮办官、提调、稽查官等员,分别负责总理全局、考核测绘制图、稽查各员勤惰等方面事务。东三省陆地测量总局附设制图所,负责制图、印刷等有关事宜。东三省测量队分三角、地形两科,分别掌管有关测量事宜。[6]

东三省军械总局是由奉天军需局发展而来的。光绪三十一年,奉天将军赵尔巽设奉天全省军需总局,负责巡警捕盗及各营队所需枪械弹药的供应,下设修械所和火药库。光绪三十三年,徐世昌根据陆军章程,改奉天军需总局为东三省军械总局,并对附设的修械所和火药库进行了改建。此外,在吉林和黑龙江分别设立了军械分局。东三省军械总局设总办官、提调官、查械官等员,分别负责总理三省军械,兼管武库,节制分局员司,考查军械等有关事务。吉林和黑龙江军械分局各设帮办、查械官、司库官等员,负责军械、武库管理等事务。修械所设总管理、司事生、司书生等员,分别处理有关事务。[7]

东三省陆军军医局是按陆军有关规定设立的。按陆军定制,凡一军两镇之处,都应设立军医局,综理各军医药、稽查各营医院卫生等事。光绪三十三年秋,徐世昌遴选精通中西医理的人员,设立了东三省陆军军医局,为陆防各军医事总汇之所,“每日以辰正至午正为医员诊治之时,未初至申初为医员教授医兵之时”。附设医学研究所,广置书籍及理化实习各器械,人体解剖模型,集医官、医生、马医、司药、医兵等,精研中西疗治内外各科方术,药料采择制配,以及平时、战时卫生,战阵外伤的救急法、止血法,急险症的救护法、人工呼吸法、马病医治法等。东三省陆军军医局设总办官、正副军医官等,率同医员等考求医术,疗治重病,保存药料,并随时查验各镇协卫生。还设军医长、军医生、马医长、司药官等员,或负责官兵疗治,或负责骡马疗治,或管理药料,或管理本局往来文牍等。[8]

东三省讲武堂,原是由吉林将军达桂于光绪三十三年春在吉林设立的,作为军官研习学问的场所。同年八月,遵照陆军部定章,徐世昌在奉天创立东三省讲武堂,调三省陆防各营将校入堂学习,吉林原有讲武堂裁撤。学员分两科:第一科是新军官弁,定额100名,半年毕业,每年招两次,由各镇协标分班轮送。第二科为防军官弁,定额200名,一年毕业,每半年考取一次,每次考取100名,由各防营平均摊派,更番调选。学习课目有学科和术科。学科讲战术、军制、兵器、地形、筑垒、交通、卫生、马学、服务制要、军用文牍。术科讲各兵科操练、野操、剑术、马术、射击。东三省陆军讲武堂设总办、监督、教练官、总教习等员,分别处理有关事务。[9]

东三省陆军小学堂,是根据练兵处、兵部奏定章程,于光绪三十二年在奉天、吉林、黑龙江次第设立的,是为培养陆军将校打初步基础,无论宗室、满、汉、官民子弟均准入学,学额奉天初收75名,吉林100名,黑龙江70名,是为头班。光绪三十四年九月,徐世昌在奉天续招二班,名额110人。同年二月,吉林、黑龙江也遵照定额续招二班。宣统元年闰二月,三省又一律续招第三班学生。东三省陆军小学堂所设课程,有国文、修身、历史、东(日)文、德文、算学、地理、格致、绘图、步兵操法、军事初阶、军队内务条例、步兵侦探、步兵前哨、三十年式枪学、步队行军篇、操练、体操等,分三年讲完。三省陆军小学堂设有总办、监督、提调、教员等,分别负责有关事务。[10]

东三省陆军测绘学堂。光绪三十三年,吉林将军达桂在吉林设测绘学堂。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兼三省将军后,即命陆军各镇协标选派学兵,在所驻扎地附近实行测绘,并在奉天奏设陆军测绘学堂一所,在镇协各军中选择曾当过学兵的人入学堂学习测绘课程,时间为十个月,其中八个月在野外演习,月有考试,季有考核。吉林原设的测绘学堂,归并奉天一处,名东三省陆军测绘学堂。最初,前班学生学习的课程是算学、几何学、地形学、测绘学、军用地理摘要、行军篇、国文、术科等,光绪三十四年以后,所招后班学生所学课程,则按陆军部章程规定,分普通学科、专门学科、术科三种。普通学科的学生学习历史、理化、国文、外国文、名将事略、国朝掌故、算学、几何、平三角、平面几何、几何画法。专门学科的学生所学课程是理化、测绘学、经纬仪绘图测板、野外测量、地形学、行军学、军用地理。术科有场操、体操,其余与前班同。学生毕业后编为测量队。东三省陆军测绘学堂设总办、提调、总教习、各科教习、医官等员,负责相关事务。[11]

东三省宪兵学堂,徐世昌在光绪三十三年十月于奉天设立,规制仿北洋宪兵学堂,培养宪兵人才,以主掌军事警察,兼辅助地方警察。学员从奉天各镇协标中选拔下级军官和优秀士兵,共约200余人。学习内容有陆海军刑法、治罪法、野外勤务、外事警察、刑事侦探等。学生毕业后编为宪兵队。东三省宪兵学堂设监督、队官、正副教官、各科教习、医生等员,负责有关事务。[12]

新式编制军队的逐步组建,标志着清末新政期间东北军事改革的渐次完成。先是陆军第三镇、第一混成协、第二混成协等军队的编建。陆军第三镇的一部分是光绪三十一年应将军赵尔巽奏请、直隶总督遵旨饬派、由保定移驻锦州的,用以助剿辽西盗匪,当时只是一混成协之数。光绪三十三年徐世昌任东三省总督兼将军后,乃奏调该镇全军开拔东北。按当时陆军营制,每镇炮队三营,有两营是陆路炮,一营是过山炮。徐世昌根据东北多山的特点,参酌营制,改为两营过山炮,一营陆路炮。陆军第三镇所属有步队、马队、炮队、工程队、辎重队、军乐队。步队下辖第五、第六两协,每协又各辖第九、第十以及第十一、第十二两标,每标所辖各3营。马队第三标、炮队第三标各下辖3营。全镇官兵总计约1.25万人。[13]陆军第一混成协是徐世昌奏明从五、六两镇抽拨编练而成的。其中,抽拨五镇步十八标三营,马五标第二营,炮五标,过山快炮第三营。抽拨六镇二十四标三营,工程左队一队,辎重右队一队。均于光绪三十三年六月先后开拔到东三省。全协军队分驻新民府镇安、辽中两县,而以具有战略地位的新民为该协主要驻地。陆军第一混成协由步队、马队、炮队、工程队、辎重队、军乐队组成,总计5109人。[14]陆军第二混成协,是徐世昌抽编组成第一混成协之后,又在二镇步队第五、六、七等标,四镇第十三、十四、十五等标,每标抽拨一营,共6营,又拨马队第二标第一营,炮队第四标第一营,工程队第四营的后队,辎重队第二营的右队,统计步、马、炮8营,工、辎2队组成。光绪三十三年五月先后开拔到奉天,编制和人数与第一混成协同。[15]随后,奉天陆军第一标、奉天陆军第二标、吉林陆军步队第一协、奉天五路巡防队、吉林五路巡防队、黑龙江五路巡防队、奉天河防营及东三省宪兵队等陆续编成。锡良总督东三省后,继续编练新军事宜。

三

整顿军制和筹练新军的结果,不仅改变了东三省以往军事上名目复杂、头绪纷繁、器械参差、操法不一、统率各异、散漫无纪的现象,而且使东北地区出现了近代化的军队,这对于抵御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锡良在整顿东三省军事过程中曾说:“臣等身膺疆寄,目睹时艰,惶极万状。间尝统筹全局,以为吉省至少非练陆军三镇不敷分布。意以一镇驻扎三姓、临江东北一带,用以防俄;一镇驻扎延吉、珲春东南一带,用以防日;更以其余一镇分扎内地,为防剿胡匪之用。庶几边腹相联,缓急可待。”[16]一以防俄,一以防日,清末东北新政期间整顿军制和筹练新军的目的及作用,主要在于抵御帝国主义国家的侵略,在这里表述得再清楚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