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文话叙录》
蔡德龙 著
精装 32开
ISBN:978-7-101-14915-9
出版社:中华书局
出版时间:2021-01
内容简介
本书为文学专科目录,是全面普查与叙录有清一代文话著作,兼及文章学理论揭示与价值抉发的文献学性质的著作。作者清点了清代文话作品二百五十余种,分为上下二编,上编著录寓目的存世著作,下编著录有目无书者。以年代为次,详细著录其作者信息、卷数、版本信息,着重阐发其文章学观念、价值等,揭示清代文章理论、文话撰写的繁荣,为清代文章学研究提供文献基础,以期构建具本土和民族特色的文章学话语体系。部分文话并附书影以为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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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蔡德龙,江苏第二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江苏省社科优青、江苏高校青蓝工程中青年学术带头人,主持完成国家社科基金、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等多项,著有《清代文话研究》,在《文学遗产》《文献》《南京大学学报》等刊物发表论文多篇,获省级社科优秀成果奖三等奖多项。
前 言
与诗话、词话相比,“文话”是较为特殊的一类批评文体,这主要体现在它的名、实问题上。
“文话”一词,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使用的频次并不高。自北宋末年王铚空谷足音首提“文话”之名,迄于明代,以“文话”为名的著述也只有寥寥数种而已,与“诗话”、“词话”之名的普及不可同日而语。清中叶以降,学者发现历来多“诗话”、“词话”之名而罕有“文话”之书,本着“弥补”艺林缺憾的初衷,开始有意识地以“文话”名书。此种现象同样出现在江户时代的日本学界,《拙堂文话》《渔村文话》也是以“补缺”的名义而相继问世[1]。其实,回到古代诗文评的现场,可以发现古代研讨文章的著述不可谓不多,只是极少以“文话”为名而已,可谓有“实”而无“名”。清人十数种《文话》及日人《拙堂文话》《渔村文话》,在内容与文体形式、文风上与古典论文著述并没有本质差异,唯一的差异可能就是对“文话”之名的重启。
“文话”一词得到较为普遍的接受是在民国时期,主要途径是借助于民国报刊的推动。1914年出版的《江东杂志》第一期广告自称其为“研究文学之好范本”,小字云:“正论诗话、词话、文话。”“文话”已经可以与“诗话”、“词话”并称了。“文话”与“诗话”、“词话”一般刊登在报刊的文苑版,如1916年10月26日天津出版的《益世报》,文苑版即刊有署名“超尘”的《亦园文话》。此版的风格以轻松、活泼为主,对文学作品“月旦评”式的赏鉴,是编辑与读者乐于见到的,故而报纸上的“文话”、“诗话”、“词话”,往往是评论作品的居多。在民国报刊上,“话”体批评已经扩展到一切文体,1914年6月22日上海《申报》刊登的《文苑滑稽谈出版广告》称:“是书分联话、诗话、词话、赋话、文话、谜话、译话、制义话、公牍话、诗钟话等十余类,每类多则六七百条,少亦百余条。”以一“话”字而笼盖诸体,无体不可“话”,其清谈、休闲的性质显而易见。
民国报刊对“文话”之名的推动,既体现在以“文话”一词与“诗话”、“词话”并称,刊登《亦园文话》这样的以“文话”为名的连载文章,也表现在将古来有之的有“实”无“名”的论文之体纳入“文话”这一概念之中,突破了清人对“文话”之名的拘泥。以1915年出版的上海《双星杂志》(第四期以后改组为《文星杂志》)第四期为例,该期杂志有文话、诗话、词话栏目,“诗话”栏刊登张峰石《一虱室诗话》,“词话”一栏刊登的是署名“鹊脑”的《梅魂菊影室词话》,两栏的作品与栏目名皆一致。唯独“文话”栏刊登的则是章绂云《论文琐言》,题名并非《文话琐言》,可见杂志编辑已将传统的“论文”之名等同于“文话”了。该栏不称“论文”而称“文话”,与“诗话”、“词话”相对应,可能是出于保持刊物版面整齐划一的考虑,但客观上的确促成了“文话”名与“实”的统一。此后在对现代文的文体特性、写作要点的讲述中,“文话”一词也被借用过来,典型者如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夏丏尊、叶圣陶编《国文百八课》每课设有“文话”,后结集为《文话七十二讲》,“文话”之名遂由古而贯通于今。
与此相牵连的另一个问题是,既然古代题名“文话”者不多,后世何以不沿袭古代既有的叫法?从古代相关著述的实际名称来看,称“论文”、“文法”等名为多,尤以“论文”之名最为常见,这可能与该词语义的模糊性有关。不管是论文体、论文法、论文风,还是其他内容,对文章的任何角度的探讨皆可以由“论文”来涵盖。1917年上海有正书局出版发行的《文学津梁》是民初出版的古代文话丛书,收录《文章缘起》《文则》《文章精义》《修辞鉴衡》《文说》《文章薪火》《伯子论文》《日录论文》《退庵论文》《古文绪论》《文概》《论文集要》,编者周钟游在自序中便称之为“论文之书”。笔者据本书叙录的文话之名统计,即便是在“补缺”意识最强的清代,仍以称“论文”者最多,以75种高居榜首,占全部清代文话三分之一弱。据此而言,或许本书称《清代论文之书叙录》最为契合实际。不过,人所共知的是,在现代汉语中,“论文”一词已有了专门的含义,若仍坚持用来指称古代论文著述,极易引起概念的混淆。“文话”之名借鉴“诗话”、“词话”而造出,在古代已经出现但使用不多,在现代汉语中重新启用以指代论文著述是较为合适的。如晚清学人宋恕于1894年在《瓯风杂志》发表《六斋论文》,后被其改名为《国朝先辈文话举是》,也是以“论文”等同于“文话”之证。
对于古典文话著作,当下日本或称之为“作文法”。诸桥辙次《大汉和辞典》立“作文法”条目,释为“文章の作り方”[2],即“文章的作法”。他认为汉语谈“作文法”之书,以《典论·论文》为嚆矢,继之以《文心雕龙》《文章缘起》《文则》《文章精义》等。在清代部分,开列了魏禧《日录论文》、唐彪《读书作文谱》、方以智《文章薪火》、薛福成《论文集要》四种“作文法”。对日本本国,则开列出藤原肃《文章达德录纲领》、荻生徂徕《文变》、太宰春台《文论》、山县孝儒《作文初问》、伊藤长胤《作文真诀》、山本信有《作文志彀》《作文率》、皆川淇园《淇园文诀》、斋藤拙堂《拙堂文话》《续文话》、海保渔村《渔村文话》、石川鸿斋《文法详论》、土屋凤洲《文家金丹》十三种。从其列举的中、日书目来看,日人所谓的“作文法”之书,实不限于文章作法,也包含文章评论、文体、文风等内容,是广义的“论文”,以“作文法”称之亦不确切。
以上是对文话之“名”的述论,按之以“实”,则涉及两个基本问题,其一,文话研讨文章的主要角度为何?其二,文话与其他文章学批评文体如选本、总集的区别何在?关于文话的主要研讨角度亦即主要内容,刘师培曾总结说:“所论之旨,厥有二端:一曰文体,二曰文法”[3]。文体、文法固然是古代文话的重要研讨内容,但以之概括全部文话,亦有失偏颇。文格、文体、文法、文道、文术、文风等内容,均是文话的常见话题。如作为文话总集,《文学津梁》的广告介绍其主要内容云:“斯集所采录者,均为历代名人论文之作,有述文体之源流者,有论文章之优劣者,有研究段落篇幅者,有考求炼字造句者,莫不序述详明、引例确切。故成材者得此,可为他山之助,初学者得此,可知入门之方。”[4]涉及文体、文评、文法、文术等多个方面。而在特殊学术背景或学术理念下,文话还可能出现新的内容,比如清代朴学兴盛,则谈论训诂小学的内容在文话中便时常出现;清代金石学繁荣,则导致清代出现了大量探讨碑志义例的“金石例”类文话;清代批评文体的编纂郁勃,有人为了“补缺”而撰写“文话”,则可能刻意摹拟诗话的文体特点,如“因仿前人诗话之例,名之曰《文话》”的孙万春《缙山书院文话》,模仿《随园诗话》,加入了不少本事,使得该文话有“闲书”的性质,“可以消遣”[5]。可见,文话内容的多元与不确定性使得难以为其作具体内容上的规范。名与实是紧密关联的问题,反观文话之“名”,既然“论文”之名在古代采用最多,则亦可用“论文”一词来确定其“实”的问题,对文话内容最简单的定义,正是“论文”一词,其实这也是最准确的。1961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出版的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三)》中设立有《诗话、词话、文话、诗文评点》一章,同样接受了“文话”概念并将其与“诗话”、“词话”并列:“今存宋人谈文专书,当以陈骙《文则》为最早。”[6]罗根泽将标题中的“文话”解说为“谈文专书”,“谈文”正是源于“论文”之名。
关于文话与文章总集、选本的区别问题,其实也是作为批评文体的文话的边界问题。在文章学研究尚处于起步阶段,相关概念、范畴的界定不妨参考已经高度成熟的诗学、词学领域。应该来说,在学界的研究中,诗话、词话与诗选(诗歌总集、选本)、词选(词总集、选本)是泾渭分明的。前者为理论批评著述,虽然会有诗句、词句甚至整首作品的出现,但作品是为批评、理论服务的,或是出于鉴赏的需要,或是论述相关诗词理论的例证;后者虽然可能含有对作品的评点,但却是建立在对作品的遴选的基础之上的,先“选”后“评”,“评”是依附于“选”的。简言之,诗话、词话是以展现理论与批评为宗旨,诗选、词选是以展现经过“选”、“评”后的作品为目的,二者在编纂旨趣上判若鸿沟。文话与文章总集、文章选本的关系同样如此。虽然并不排除有将二者混合的个例,如1914年《江东杂志》第1-4期刊登的张破浪《惟精惟一室文话》,便是论文与选文的结合体。但清人已经能将“论文”和“选文”区别开来,清初的王之绩《铁立文起》在凡例中作了这样的界定:“是编论文,非选文也,故名作如林,皆所弗录。”[7]作为两种不同的批评文体,文话(“论文”)与文章选本(总集、评点等)的区别一如诗话、词话与诗词选本的区别。
综上,本书的观点是,对于古代研讨文章的理论、批评著作,使用“论文(之书)”一词指代最为准确。“论文”一词达到了名与实的高度统一,但因其在现代汉语中易引起歧义,故可使用借鉴“诗话”而造出的民国以来渐渐推广的“文话”一词。
[1]参见拙文《文话的辨体与溯源》,《文学评论丛刊》第12卷第2期,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2]诸桥辙次:《大汉和辞典》卷一,大修馆书店1984年修订版,第723页。
[3]刘师培:《文说》序,《刘申叔先生遗书》第20册,1934年宁武南氏校印。
[4]见《文学津梁》本《文章义法指南》第一册内封,民国六年(1917)上海有正书局版。
[5]孙万春:《缙山书院文话·话端》,王水照编《历代文话》第6册,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5872页。
[6]罗根泽:《中国文学批评史(三)》,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1961年版,第255页。
[7]王之绩:《铁立文起》凡例,《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421册,第687页。
注:转载自微信公众号《书目文献》,引用请以作者原书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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