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探寻晚清史研究的新境界一董丛林教授访谈录
来源: 作者:  点击数:  更新时间:2013-01-20

李卫民


    导语:多年来的晚清史研究,一直是中国革命史、中国现代化史和清史的分属学科,多种学术视角和多种研究方法的运用,令晚清历史研究不断得到拓展和深化,收获了大量高水准的学术成果。目前,晚清史的学科体系和研究方法正日趋成熟,越来越多的学者认为,晚清史应该可以成为一门独立的史学学科。

    董丛林教授是主攻晚清史的资深学者。多年来,董先生不断开拓新的研究领域,注意更新、改进研究方法,在一些方面建立新的研究体系,他的诸多研究成果广受好评。此次,董先生接受本刊采访,畅谈他对深化晚清史研究的真知灼见,自有利于相关学科的发展。

    董丛林教授简介:男,1952年生,河北盐山人;历史学博士,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义和团研究会副会长、中国太平天国史研究会常务理事。在《历史研究》、《近代史研究》、《光明日报》等10余家刊物和国际、全国学术会议论文集发表论文100余篇,如《吴汝纶弃官从教辨析》、《胡林翼与湘系势力的崛起》、《领袖导向与湘淮系势力的异流》、《论晚清名士李慈铭》、《“迷拐”、“折割”传闻与天津教案》、《略论晚清的“出沣”与“开眼”》、《京城传闻与庚子事变》等。在人民出版社、三联书店、台湾锦绣文化企业、台湾立绪文化公司等多家出版机构,出版个人著作10余种,如《曾国藩传》、《胡林翼政迹与人生》、《李鸿章的外交生涯》、《百年家族——曾国藩(家的》、《晚清社会传闻研究》、《龙与上帝——基督教与中国传统文化》、《燕赵文化的近代转型》等。研究主要涉及晚清时期的湘淮派系(群体及典型人物)、社会传闻、教案与政治文化等领域。

访谈时间:20101225

访谈地点:河北石家庄董丛林教授住所

采访人:李卫民(以下简称李)

被采访人:董丛林(以下简称董)

    助我成长的良师

    李:听说您是跟苑书义先生读的研究生,苑先生成名很早,在上世纪50年代就很受关注了。

    董:当然后来更受关注。原先学校在北京,叫河北北京师范学院。像张恒寿、胡如雷先生等,也是这个学校的,他们做中国古代史,苑先生做中国近代史,在1960年代之后,苑先生影响越来越大。1964年,他的题为《李秀成及其自述的评价问题》的文章,在《人民日报》发表。他当然是怀着学术的真诚写的,而实际上,那时关于李秀成评价问题的争论,已经不是纯学术的事情,成为政治事佯了。苑先生说,这篇文章本来是给《历史研究》的,《人民日报》把文稿要去先发了,“表面上看来好像是在进行一场学术讨论,实际上是在玩弄引蛇出洞、聚而歼之的把戏”。他也因这篇文章受到非难。他的研究领域较早是在太平天国,成果受到了人们关注。学校是在“文革”期间才搬到宣化去的,1980年代初由宣化迂到石家庄。我1978年刚上本科时还在宣化,学校迁到石家庄后毕业留校,1983年上了苑师的硕士研究生。

    和苑先生同辈的学者,像李文海先生、章开沅先生、林增平先生、胡思庸先生还有漆侠先生等,我都有幸听过他们的讲学或授课,非常受益。我上博士就比较晚了,是在世纪之交,跟从南开大学的陈振江先生。陈先生也是老一辈的知名学者,曾主持过我的硕士论文答辩,读博期间从学业等多方面对我都非常关照。深感此生多遇良师。

    李:您和山西大学的老师有来往么?那里的乔强等先生,在1980年代中期开始学术转向,搞社会史研究。您关注过他们么?

    董:我不是搞社会史专业的,但是,山西大学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些的,那里也有熟识的师友,乔先生健在时也曾听教于他。我觉得他们的转向很可取,也说明他们很敏锐,而且事实证明,他们在转向后也很快出了成效,在中国近代社会史方面较早建立起了一个体系,很不容易。

    李:1980年代,苑先生的朋辈在努力转向,但是,苑先生还在坚持做政治史研究。

    董:苑先生在1980年代中,也有一个学术研究小领域上的转向,就是开始关注洋务运动方面的问题了。当然,太平天国和洋务运动是有关联的,但毕竟不是一回事儿。譬如为了镇压太平天国的需要,曾国藩建立安庆内军械所,这也是洋务运动兴起的标志之一,而洋务运动毕竟是清朝方面搞的。苑先生从太平天国研究,进入到了洋务运动研究,这又关系到了中国近代的进步潮流问题。当时关于洋务运动的评价还是有较大分歧的,传统观点认为,洋务运动主要是地主阶级的自救,评价比较低。苑先生研究洋务运动的时候,从价值取向上说,还是有所变化的,肯定它与近代化有着密切关联。而他带研究生的方向,后也改在中圉近代经济史,研究也兼注重于此。

    李:当时,洋务运动方面的论战非常激烈,李时岳先生是其中声名显赫的人物,苑先生好像也曾参与论战。您了解当时的情况么?

    董:您所说论战的起源,好像是因为李时岳先生在《历史研究》上发了一篇文章,题为《从洋务、维新到资产阶级革命》,这涉及到如何认识中国近代史的基本线索问题。以往说的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是“三次革命高潮”,胡绳先生对此作过经典的概括和阐述。到李时岳先生的体系,从其文章标题就可以看出来了,从洋务到维新再到资产阶级革命,有人开始把这概括成“三个阶梯”说。听说李先生本人的意思,一方面欣赏“阶梯”的比喻性说法,一方面又说明他在文章中并没有忽视太平天国,于是就有了“四个阶梯”说的改进性概括。“三次革命高潮”说,“四个阶梯”说,成为关于中国近代史基本线索问题的两种并立的主要观点(还有其他观点,都不如这两种凸显)。李时岳先生的“四个阶梯”说中,以太平天国、洋务运动、戊戌维新、辛亥革命4者为界标,而“三次革命高潮”的核心事件是太平天国、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

    两者相比,其间的关键差异是在对洋务运动和义和团的看法上面。“三次革命高潮”说中,洋务运动是在“低潮”期,役有地位,而义和团运动则是第二次高潮的核心事件(当然与戊戌变法也有关联);“四个阶梯说”中,洋务运动就是非常凸显的一个阶梯,义和团运动则没什么地位了。从实质上看,“三次革命高潮”说是以“阶级斗争”、“革命”为主线,“四个阶梯”说则是以资产阶级运动、“近代化”为主线的。

    在这场讨论中,苑老师也发表过意见。譬如他发表《论近代中国的进步潮流》等文,就是典型例子。在以他为第一作者(撰写太平天国等部分)的《中国近代史新编》中,也能反映出来。此书分上、中、下三册,1980年代分册先后出版,2007年修订重版。这部书是由各地多位学者合作,如胡思庸先生写鸦片战争及战后思想文化,汤志均先生写戊戌变法,陈振江先生写义和团运动,乔志强先生写辛亥革命等,还有李喜所等几位先生也是主要参与者,作者阵容很强。从这部书的框架和基本线索上看,还是更近于“三次革命高潮”说的。

    李:苑先生晚年最重要的著作应该就是《李鸿章传》吧?

    董:对。他这部书的写作历时8年,这是大家公认的当代大陆学者中第一本真正学术性的李传,此前,台湾雷禄庆先生有一部《李鸿章新传》,李守先生有一部《李鸿章传》。我上研究生和刚毕业期间,苑先生正在写李传,还诖我试写过关于“剿捻”、“中法战争”的初稿。这部书是他很用心的著述,影响也比较大。

对海外学者的一些印象

    李:您和港台学者是否有过接触?

    董:港台学者,接触过一些,我也去台湾开过会,都是中国人,没有语言障碍。刚上研究生的时候,和台湾学者接触的不多,但是看了他们的不少东西。台湾中研院近代史所的“集刊”,那时就经常看。当时的印象是,台湾学者的文章资料丰富,甚至常大段征引史料,但是对“理论”似乎不大重视,而大陆学人文章的理论思辨性比较强。近些年来,我们研究中也比较重视细化、实证,咱们的一些名刊,所发文章细而深的不少,也有许多典型的考证文章。就此而言,觉得大陆和台湾有“趋同”化的势头。但另一方面,因为具体的社会条件不一样,有的时候,观点差异还是比较大。像对辛亥革命,台湾学者认为那是“全民革命”,咱们通常说是资产阶级革命,各自都形成了话语系统。比如,我们讲孙中山有从改良到革命的转变,但是,台湾学者多不认同这种观点。我们和他们的观点分歧,比起大陆学者之间的分歧,似乎更具有“实质性”。

    李:您多次提到,您也曾从美国学者的成果中受到启发,能谈一下这方面的情况么?

董:学者都有他所处的特定环境(包括社会环境和文化环境等),有些感受、思维,不是你想跳出去就能跳出去的。我们看外国学者的东西,就容易产生新奇感。像美国学者孔飞力的《叫魂》,也涉及写传闻事件,他大量阅读和利用了咱们的档案资料,而视角和阐释与我们的常规思路却有很大不同。觉得人家的思路很独特,自己以前就没有想到过。看了他的书,很受启发。想来,若能够跳出某些思维定势的束缚,对研究的拓新和深化是很重要的。史学意境,有的时候藉此就能获得一个提升契机。

    研究历史人物,力求写出其神韵

    李:听说您的《曾国藩传》就要出版了(按:已由人民出版社20113月出版),近些年来,曾传越来越多,您新撰一部,是否还有更多的考虑呢?

    董:我在书的《引言》中有个交代,说在曾传已有不少的情况下,“平时尽量搜罗阅览,从中受益。之所以不揣浅陋,还敏再添其一传,是鉴于传主实在是个复杂多面的人物,所留历史信息资源丰富,审视和解读的空间广阔而回旋余地颇大”,“觉得不管是从总体立意还是具体操作上,还都是有‘新’可求的,故有此一试”。封面设计时责编嘱写一简要的提示语,我确实琢磨了一番,是这样写的:“他(按:指曾国藩)是那个时代的一个‘百科全书’式人物,所涉政事、军事、人事、德事、学事、家事,蕴含丰富,意味隽永,堪称得——社会资鉴录、人生教科书。”这可以反映我对曾国藩的一个认识,同时也可反映写作动机。曾国

藩确实是非常复杂、人生蕴涵也很丰富的一个人,我觉得还是写出了些新意的。

    李:湘淮系人物研究是您的主攻方向之一。您是在什么时候确定这个研究方向的?

    董:我搞湘淮系的时间比较长。上硕士研究生的时候,专业方向是“太平天国史研究”,在考虑论文选题的时候,想到太平天国是多年的热点,成果非常多,觉得凭自己当时的条件,想在太平天国正面的研究上取得突破,是很不容易的。当时,也是有点“逆向思维”吧,考虑到太平天国史也不应只是研究太平天国,也应该研究太平天国的对立面,不然,就难有一

个整体的把握。而研究太平天国对立面的成果,相对而言就少多了,所以就想把自己的硕士论丈题目,定在对清朝镇压太平天国者的研究方面。胡林翼是这方面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而当时写他的文章很少见,翻检胡林翼的集子,更觉得内涵丰富。此人不仅在晚清史上与曾国藩并称,在湘系势力形成的早期阶段,实际作用甚至可以说一度还要超过曾国藩,只是他死的比较早,后来的名气不如曾国藩大。我决定研究胡林翼,而他在最后做湖北巡抚的那几年,是其生涯中最为辉煌的时期,我想将此凸显出来,于是定了这方面的题目。不是仅仅研究胡林翼,而是以胡林翼为切入点,研究他和湘系之间的关系,他在湘系中的角色和地位,立意比较新,生发的空间也比较大。论文通过答辩后的第二年,经提炼概括,就以《胡林翼与湘系势力的崛起》为题,在《近代史研究》(1987年第4期)上发表了。湘淮派系作为我的主要研究领域之一,一直延续下来。就胡林翼研究而言,后来又陆续发了一些新的文章。在此基础上,综合梳理,贯通思考,最近写出了《胡林翼政迹与人生》的约20万字的书稿,即将由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按:已于20118月出版)。

    李:您读研究生的时候,中国史学界内部论争很多,新1日碰撞激烈。能谈谈您对当时史学界的印象么?

    董:我对这方面的印象非常深刻。那时,咱们国家进人了一个新时期,是一个转折期,相应地,思想界、学术界的变化也比较大,新观点很多,新论迭出。那个时候的学术风气很好,这也可能与我在那个初学的年龄段的特别感触有关,感到那个时候的“气场”非常好。当时,一些学术期刊像《历史研究》等,新的一期出来,学生们多能及时关注,对一些学者的新作非常熟悉。那时候,有一场学术报告,就能激起很强烈的反应。就个人感觉而言,现在的风气和那时比,似乎就有些差异了。

    当时的学术刊物和现在比,好像也少一点,而比较著名的学者,能形成一个为人真正关注的群体。现在,学人比较多了,环境、氛围好像也不太一样了。那时确实感觉比较有生气、有活力。当然,从学术水平来看,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和发展,现在研究的广度、深度自然是远远超过那时候的。李:对当时史学界的变化的留意,是否对您的学术研究带来了一些触动和启发呢?

    董:当然会的。譬如刚才谈到的洋务运动的研究,我发现当时转变很大,原来被贬得很低,后又有较高评价,这就促使我思考,究竟应该怎么看,怎么研究?学术研究要讲实事求是,新观点不一定就都对,但确有道理的就该接受。并且,更重要的,觉得不能仅仅胶着于“评价”上面,要切实对具体的人物、事件进行细化研究,这实际上是个重要的立意和方法

问题。譬如牵涉到曾国藩、李鸿章这些人,他们都是洋务运动的发起人,也是太平天国的镇压者,这自然涉及到对这些人物的评价性认识,但也绝不应仅在这个层面转圈。我在《曾国藩传》的引言当中对此也有所交代,就是基于多年来的一种认识。对人物研究,不应太过胶着于怎么“评价”。过去的人物研究,似乎曾形成一种基本套路,最后总是要落到“评价”上,这个人是好人还是坏人,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是三七开还是四六开。在我看来,这是一种非常简单化的思维模式,是阻碍研究走向深入的,而且容易引发一些带有意气的非学术争论。我觉得,像李鸿章、曾国藩等人,他们在晚清史上地位非常重要,很多事情和他们有窑切关联,把这些人物的研究作为认识当时社会的引线,这样就容易做到知人与论世的双向贯通。如此立意,就比刻意给其人戴一顶什么帽子要好。做具体、深入的研究,把他们做了哪些事,怎样做,为什么要做,层层梳理,从言行到心态研究清楚。

    我在做《曾国藩传》时,一条隐线就是心态的研究。并且,人物研究也不是单纯就研究人物,还要注意通过人物来研究事件、研究社会。当然,价值判断实际上也回避不了,但这应该是一个水到渠成的东西。过去的人物研究、事件的研究,为什么深入不下去,太胶着于所谓“评价”恐怕就是一个很大的障碍。这说起来简单,其实,一旦形成思维定势,跳不出去,就没有办法做深入研究。

就人物研究而言,怎样深入当然涉及很复杂、多方面的因素。我在《曾国藩传》中还提曾到一点,就是以“作画”为喻,说明要处理好“形似”与“神似”的关系。从要旨上概言,形神相依,不能截然分割,但两者又相对独立,有层次上的低、高和把握上的易、难之别,应求取以形写神,由形传神,形神兼备,神超乎形,以神摄形。具体到写人物传记当中,“形”、“神”各怎样界定?可以说,“形”乃“静态的表象”;“神”则为“内在的韵致”。《曾国藩传》当中,为了做到由“形“入“神”,复活传主“内在的韵致”,故而特别注意“心态史”方面的探察,以及关键细节上的发掘,还有基于史实和逻辑规则的合理推演。

    不断丰富自己的研究方法

    李:您在《晚清社会传闻研究》这部书里,利用了很多社科理论,这些方面的著作,您是为了研究这个项目才开始看,还是之前就有积累。

    董:我看书比较杂,我购书、藏书也比较杂,不是只买本专业的书。我的藏书不少,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跨学科的,有些可能和历史研究距离比较远。我一直保持着“杂览”的习惯,譬如现在我对文学领域里的有些事情也并不陌生。适当的“杂览”会有好处,能拓宽你的知识面。研究历史,只关注既往的那么一小点范围,很难做好。

    李:这就涉及到史学方法了。近二三十年,史学界关于方法的争论较多,新世纪以来,陈寅恪、陈垣二老的方法很受推崇。这些年来的方法的争论,您有什么评价?您对自己的研究方法有过何种考虑?

    董:这个实在说不好,只是谈点真实的自我感受吧。我上研究生那个时候的研究,还是宏观层面的研究比较多。后来,微观方面的、比较细致的研究渐渐地似乎占了主流。我觉得这种变化趋势也是一种必然。

    原来的那种研究、那种模式,相对比较空泛,比较雷同化。比如,像太平天国史中,关于太乎天国的政权性质,发了不知多少文章,其中也有写得很认真、影响也比较大的篇什,但是,不少文章基本是在同层次上重复,大家说来说去,就是那么几种观点,争来争去似乎也没有办法说服谁,这类东西有些显得空而无当。而关注具体问题,做史实方面的梳理、“重建”,这是一种非常关键、也最为基础的事情。这样的情况延续下来也有一些年了。我也是经历了这么一个过程,越到后来,越是注重实证、注重史料,当然也没放弃宏观的思考。不过,就学界的学术整体情况而言,研究“碎化”的倾向也应警惕,确实也表现出了这样的苗头。细化研究到一定程度,就应该注意整合。这当然不是就某一个学人来说(也许某个人一辈子就做相对微观的研究),而是就整体学术来说。“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许可以说是规律性的事情。过于强调宏观、流于空泛时,“分”是必要的,而“分”到一定程度,注意进行适当的整合,同样也是必要的。

就我个人的研究而言,可以说是有“定向”、“定力”,但是无“定势”、“定法”。所谓“定向”,就是学术研究有相对固定的面、点;所谓“定力”,就是在专业上的持之以恒、坚定不移而又以平常心处之的一种“心力”,不是这山望着那山高,不把专业当做一个什么跳板,不存投机取巧之心,就以专业为安身立命之本。所谓“无定势、定法”,可以一并来说,就是指读书为文不拘泥于固定的程式和方法,而是酌情而定,机动灵活。当然,这是相对的,主要是就具体层面来说,而对学科的基本特征、基本规范自然还是要把握、守定的。

    晚清社会传闻研究是新涉领域

    李:读了您的很多成果,《迷拐、折割传闻与天津教案》(载《近代史研究》2003年第2期)这篇文章给我印象最深。我认为,这篇文章是史学精粹,在教案类论文中属最高水平。我一直很奇怪,教案题材文章,数量不少,但高质量成果极为罕见。您注意到这种现象了么?

    董:近代教案研究,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受到重视,还曾成立了专门性的研究会,全国性的学术会议开了好几次,出了几本论文集,教案史应该是一个很有空间的学术生长点。教案在晚清是一种很亘要的社会现象,不但在中国本土产生影响,还牵涉到中外关系,这方面的资料也比较多。从宏观层面来说,涉及到怎样看待教案形势、格局和动态,再就是进行

微观层面上的研究、个案研究。目前,这个领域似乎还没见到集大成的巨著。

    您提到的我的那篇文章,承蒙夸奖,实不敢当。不过,我确实是很用心写的,特别是,这篇文章的选题是我惯常的几个研究小领域内容上的交叉、集成。我的主要研究方向是晚清政治史、文化史,更具体的小领域,一个是湘淮系群体及其人物,再一个就是晚清社会传闻,还有一个就是基督教与近代中国社会,基本上就是这3个“点”。那篇文章可以说是体现了

3个点上的有机结合。你看,所涉及到的最重要的人物曾国藩,他是湘系的首领,在直隶总督任内辖区发生了天津教案这么重大的事件,他当然必须去处理;与案事密切关联的迷拐、折割传闻,这又是我研究晚清社会传闻的重要题材;而教案,则是基督教与中国社会领域的肯綮性事件,天津教案显属一大典型案例。所以,这篇文章对我来说是“三点合一”。在这3个点上,我都有了一定的积累。写这篇文章并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材料比较熟悉,角度则是比较新的。研究天津教案,以前也涉及到相关谣言、传闻,但大都是一带而过成泛泛言之。我对传闻作了专题研究,对相关传闻究竟是怎样的,传闻的影响如何,曾国藩对传闻的态度,传闻最后是否得到澄清等环节,我都尽力作了考察、探析。

    李:那您是在什么时候决定要研究晚清社会传闻的?主要是出于什么考虑?

    董:这是在10多年前,我上博士生的时候的论文选题所及。当时,也想利用这个契机,开辟一个相对新的研究领域,这也牵涉到研究“布点”问题。我觉得若长期只就某一个点特别“专”地做来,绝对不求旁骛,未必十分妥当。太狭窄,难免会有枯竭感,没有新材料了,也难写出新东西,同时也易产生疲劳感,何必作茧自缚!原先就做下来的湘淮派系、基督教与近代社会,加上晚清社会传闻,就构成了上边说到过的我给自己定的3个“点”,彼此好像联系不太紧,但是,深入下去之后,其实联系还是很密切的,回旋余地也能比较大,又能适当结合,刚才提到的那篇文章,就是这样的一个例子。类似的例子还有,就不一一说了。当然,若布点太多,太散乱了,那也不好。这些年,我在这三点之间,贯通也好,回旋也好,感觉还可以,能够比较从容,无捉襟见肘之拘囿,也无过于散乱之杂沓,而且兴致也越来越高。

    至于选择研究晚清社会传闻,与其说基于有很多历史素材的发现,不如谠是受现实诱因的刺激更为直接。我是比较关注现实中的一些东西的,社会传闻也很多呀,事后证明,有的是假的,有的是真的,有的是真假兼具。有人提起传闻,认为靠不住,不值得关注,其实,传闻是很重要的一种信息资源。当然,传闻在不同的社会背景和具体条件之下,态势可能不

一样,但是,古今中外,都有传闻。很多晚清史料,以传闻的观点来审视,可用的资源非常丰富。但是,以往对此的专门的研究很少。并且,这也是一种边缘性的研究,可以借鉴舆论学、新闻学、社会学、心理学等多学科的东西,都可以与它联系上。相关学科的理论和方法,我在研究过程中,尽量融入进去了。

    我不敢说开辟“历史传闻学”,但还是自信建立起了自己的研究体系。譬如1997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的《晚清社会传闻研究》,论述了晚清社会传闻的宏观态势、相关生发情境、典型题材、运行机制、史意蕴等等。也发表过系列文章,譬如除上面提及的《迷拐、折割传闻与天津教案》外,在《学术月刊》2007年第10期上发表的《晚清社会传闻中的史学意蕴》,

《中国社会科学文摘》等多家刊物作了摘转。

    李:您在社会传闻的研究当中,利用了很多社科理论。您是否已有准备,自己从研究当中提炼出一些概念、原理,构建出自己的理论体系?

    董:我也有这个想法,也有一些相关的积累,而为什么没有贸然提出个什么“学”呢,觉得现在什么什么“学”太多了,未必都能被承认,我也有这方面的顾虑。并且有些环节考虑也还不太成熟,一步一步来吧。至少,一个初步的框架体系,我已经建立起来了。从《晚清社会传闻研究》一书来看,体系方面的创新点觉得是可以肯定的。当然,不足的地方我也察觉到了,譬如文字上校读还欠精细,史料上尽管作了多方面的引证,但还有些类别的传闻史料可加强,像报刊资料,我用了一些,但不充分,以后有机会再增补吧。只能说,在这个小领域,有此书再加10来篇文章,也能形成了一个小系统。

    李:您这部书是由现实的某些因素启发上马的,那这部书出版后,对现实有明显的影响和作用么?

    董:这方面的信息,我掌握酌就不太多了。至少是一些朋友,和我谈起这件事情,认为从这个角度来考虑,觉得传闻还是大有研究头的,不能因为它里面有不真实的因素,就不去管它,这样做,也是对信息资源的一种浪费。像《河北青年报》的编辑、记者朋友也和我说过这个事,让我写过相关东西。现在的报纸,立基当然主要是现实问题,而不是历史问题。

    李:晚清社会传闻研究,是不是就是一种宏观研究的探索?

董:我觉得自己这项研究是宏观和微观相结合的尝试,宏观呢,是就此建立起一个体系,不是仅仅研究某一传闻的内容,是建立了一个框架,但是,在这个框架之内,又研究了很多具体的传闻。所以说是一种宏观、微观的结合。这也牵涉到我刚才说的无定势、定法,在这方面是灵活把握的。

    能让学术尽量贴近大众是好事

    李:学术研究和社会大众之间,距离越来越大。您是否考虑过,把您的这部书出一个简写本,或者增加一部分插图,这样一来,普通读者会更加欢迎。

    董:我的这部书,对现实会有些启发,这是能够肯定的。不过,主要是知识和认识问题思路上的启发,而不是简单地、机械地搞“研究历史为现实服务”。当然,咱们研究历史也希望它能在现实中发挥应有的作用。不过,历史研究本身就是研究历史。

    这就涉及到一个史掌功能的问题。通常说,历史研究应该为现实服务,应该为现实提供借鉴,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不应是历史研究的唯一归宿,历史功能是多方面的。保持历史记忆当是最基本的,保持下来之后,怎么认识、怎么阐释,那又是另一层面的事了。历史可以启迪人的智慧,这也是很重要的一种功能。我研究传闻的时候,尽管从现实受到启发,但也没有胶着于历史一定对现实有什么作用。从史学观念来说,我还是为学术而学术。

    不过,这与对历史学术尽可能扩大社会影响面、以发挥其更大效益的追求并不矛盾。我觉得,“学术”的精义“神”更重于“形”。当然,讲究“形”的规范是必要的,但更深层的关键在于是否真正有“学术灵魂”。那种“注释”不少,“引文”也多,看似“规范”,实无学术新意,语言又枯涩难读的篇什,不是并不鲜见吗?至于那种实际征引面并不宽,而一味在“参考书目”上大量“注水”,滥行开列,那就更有故意唬人骗人的“学德”之污了,其实那样让明眼人一看即知底细。而有些大家的“通俗”之作,实实在在,深入浅出,学人受益,大众可阅,起码在学术传达的社会效用方面,不是很可取的吗?只是不易学到手而已。对于自己而言,是坚持在做“常规”学术的同时,也不排斥写有起码学术合量而读者面又可拓广些的东西的。这当然也与自己的素来兴趣有关。我上大学之前,曾以非正式在编人员的身份在公社和县里做过通讯报道工作,新闻知识方面多少有点基础,并且也是业余文学爱好者,当时也在小报上发过这方面的东西。我考大学的时候,仅是初中学历,主要靠的自学。上大学后,依然对新闻特别是文学保持着兴趣,坚持花一定时间阅读。现在回想起来,这实际是很有用的,对文思、意境、语言表述等方面都有潜移默化的好处。自己的著述能有较高的再版或重印率,也许与此有关吧?

    至于你说相关书是否考虑过出让普通读者能接受的简本、插图本,有机会的话当然可以。我最近就要在安徽文艺出版社出图文版的《曾国藩家族》(按:已于20117月出版)。争取让学术在可能的条件下尽量贴近大众不是挺好吗?这也应是学人的一种社会责任呀!对深化晚清史研究的一些思考

    李:晚清史的研究,已不像以前那么声势浩大了。您对晚清史的研究状况是否感到忧虑?

    董:我没有怎么特别注意到这种现象。若说某个刊物的某一期,发晚清史研究的成果少一些,也许有偶然因素,我认为,这不足以作为一个很可靠的依据。这方面,需要一些量化的统计。这要看论文、著作的数量,也要看成果的质量,当然标准不好统一,不过把数量和质量结合起来,对晚清史研究的状况,会有一个比较合理的看法。随着历史的延续,研究时段“下移”现象也是很正常的。但以往较为固定地研究晚清史的学者,再改而研究其他时段的我想也许不会很多吧。

    其实,历史研究,可以是一种常做常新的事情。因为历史研究不仅仅是对当时史实的“复认”,这只是一个很基础的层面,史家的主观意识也是随着时代变化与时俱进的。这种情况之下,回过头去看过去,肯定有新的学术生发点,这样做起来,是不可能穷尽的。拿太平天国史来说,在前些年里,似曾太热过,那么多人去研究,觉得该说的都说了,出新的余地越来越少了,到一定时候,即使单就学术本身的因素而言,自然它也要会趋冷一个阶段。再譬如从横向方面说,人们也曾争论,近代史研究该怎样突破.怎样深入?鉴于对政治史方面的研究较多,有入觉得从经济史或是社会史方面更易于找到突破口,开始也确易见效,但随着相关领域的研究越来越多,研究难度现在似乎也是越来越大,甚至同层面上胶着重负的现象也屡见不鲜。在这种情况下,在所谓原相对“传统领域”寻求新的研究突破也未必不是可取路径之一。

    自己在大学教书,对于大学的中国近代史教材比较熟悉。过去一些年里,对教材内容过于偏重政治史甚至说基本就是政治史的说法很流行,这不能说没有一些道理,事实上也在不断改进。可仔细想想,即使它政治史方面的内容占得绝多,也不过主要是政治事件史和社会运动史,而未必就能合“学科规范”意义上的政治史。政治史似乎是研究很多了,但是不到位、不到家的地方其实还有不少。譬如说规范的学科体系的建立和完善,就很值得重视。我觉得借鉴政治学理论,对于建立政治史学科体系,应当是很有帮助的。譬如起码近代之后,像国家类型、公共权力、政治制度、行政管理、社会参与、政治主体与客体、政治文化、政治发展等方面都值得考虑。当然,绝不能只是生搬硬套政治学概念和框架,要立基于史,适当借鉴,融会贯通。有的方面通常研究中也涉及,像政治制度就有分支性“专史”,它确实又是改治史中一个非常重要的方面,但在被认为以政治史为主体的教材乃至通史性著作中,一般恐怕在这方面并没有起码的系统交代。政治史本来就应是提挈“全史”的一个最基本方面,出新的余地还是很大的,关键是不要胶着在同等层面上的重复研究,要善于开新,特别是注意从学科交叉处开辟新的领域。

    李:怎么样才能进入不同层面的研究呢?主要依靠发现史料?

    董:若有新的系统的史料的发现,肯定能促使学科发展。当然,还需要新的理论体系、新的审视角度,这些都需要借鉴社科理论,在这方面能够获得的启发作用我想是能非常大的,学科借鉴,利于给人以灵感。灵感,说起来好像只与文学创作搭界,不和搞史学研究沾边,其实绝非如此。科学研究,不管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人文学科,包括史学,都与灵感

息息相关。历史研究中,也不排除这类东西,读书思考中有时爆发的“思想火花”可能就是,它会促使你在超常规思路上去发现和思考问题。胡适所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假设”环节恐怕就与“灵感”因素密切关联。

    李:晚清史的研究资料,开拓的余地我想不太大了。您的看法呢?

    董:晚清史料,发现的余地还是有的,但是,经常性、大面积地发现,那也很难。不过比起古代史,余地还是要大。应洼意新材料的信息和动态,注意利用新材料,但也不能刻意地等米下锅,要根据条件,不能依赖、等待。有些新发现的材料,也未必就是很典型的,有的利用价值不一定就高。材料大致相同,不同的学者、不同的方法,成果则会大不一样,关键在审视、解读、利用的水平。

    资料新不新,也得看是从哪个角度来说。我们搜集资料,一般都是要去图书馆、资料室,那些资料早就有,都不是新发现的,但如果之前没有人利用,岂不也可以说是“新”材料?新材料不是光是新发现的材料,既有材料中还没有用过的资料,其实大量存在,应该特别注意利用。靠所谓“常规”资料源做研究,一般也不应有问题。

    李:您现在经常提到心态、心理,这和您这些年研究心理学、社会心理学有很大关系,现在的运用要成熟一些了吧?

    董:不敢说成熟,仍是尝试。写《曾国藩传》的时候,我就特别注意揭示他的心态,作为全书的一条隐线,那是一种隐深的东西,和表面的东西不大一样。曾国藩在处理天津教案时,给朋僚的信中,不断重复“内疚神明,外惭清议”8个字,那么,他真心是这样么?要是真认为如此,恐怕就是被表面现象给迷惑了。这是曾国藩当时的一个明面上的表态,他当时处境非常尴尬,舆论都在攻击他,这只是他对舆论不得已的一种表面回应。实际上,曾国藩非常不服气,觉得他对案事处理得并没有什么不妥,妥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别人办也好不到哪里。把他相关奏折、书信全面梳理一下,看他的真实心态,就是另一回事儿。

    借鉴相关学科知识,广泛阅览和仔细揣摩史料,有时更会感到事情的实质和表象或许有很大反差,需要有深入阐释的方法。理则性的东西,也是从大量的事实当中抽象出来的,或具有普遍意义,不光是对现当代人,对近代、古代人也同样适用。譬如说心理学中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个性”,我已经写了好几篇文章,从个性特征方面研究曾国藩、胡林翼等。但

必须注意的是,不能只是杷一些概念拿来套,也不能搞机械切割,需将相关东西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自觉意识。这中间还得要从资料做起,不能是有了理论认识的框架,然后就找相关的材料去填充。有了这种意识,去读史料,会有新的发现。话能说到什么程度,就到哪个程度,这样就比较自然一点,也可科学一些。不同的学科,有不同的规范和学科概念,应该是去融通。这方面我当然不能说是做得很好,但是以严肃的态度来做。

    保持对学术的挚爱和尊崇

    李:现在很多人在研究地域文化,蜀学、京派、海派,各不相同,清代河北学者也很有自己的特色。现在的学术研究却明显趋同了。

    董:过去往往有这样一种情况,非常有名的刊物,它就是一个阵地,像《学衡》就成为那个学派的旗帜。有一个阵地,有一个刊物,一个学派就能立起来,就能聚合舆论,聚合学术,张扬他那个学派的特点。现在这种情况,就不可能醒目。

    此外,我觉得,学术本质上还是一种相当个人化的东西。1日日学术研究中个人化的东西可能更多地得到了张扬,一些学者家境富裕,不必靠学术研究来养家活口,他完全从兴趣出发,功利性的考虑不多,受外界影响、制约也少,容易形成一些个性特色。我们现在体制中人,须按体制内“规则”做事,这样很多东西也许容另趋同。学术不该是大轰大嗡或“通天下皆一式”的,有些个性化的东西,在大兵团作战中难出得来。当然,有些大项目、大文化工程,没有群体协作和国家经费支持,也很难完成。

    李:为增强学术研究的个性,从学者自身考虑,还有哪些值得注意?

    董:我认为,最关键的就是真正立基于学术,只要能够这样,讲学术境界、学术个性,自然而然就有起码的可能了。我很尊重和敬佩那些自己能有安身立命的资本、在体制外从事学术研究的人,这种人当然很少。大部分是在体制内,而在这种条件下学人要真正立基于学术,更须有相应的“心境”、“德境”。世象纷繁,光怪陆离,见得多了,感触也会不少。尽管自知迂腐,但自信还有辨别是非、真假、善恶的眼光,能在心底埋牢做人、为学的底线。不求刻意表现“清高”,生世须得“应世”,俗人岂能“免俗”,但绝不为蝇营狗苟之事,对不屑之事尚可笑而挥之,教书治学,勤职尽职而已,如此也就能尽量心定气闲地致力于学事。

    李:曾国藩、张之洞、吴汝纶,也都可视作河北学者。您能结合他们来谈一下史德么?曾、张均是晚清高官,还能致力学术研究,颇为不易。

    董:他们为学涉史但非专门的史家,就不局限于“史德”,而说他们的“学德”和学问吧。湖南籍的曾国藩.曾做过直隶总督,在这里也操持过学事。他是晚清桐城文派的领袖,思想上皈依理学。他在学问上也是很真诚的,并不是贪慕虚荣,把学术当做一种招牌,他做那么大官,每天还要读书、为文,还教授他的儿子。在家书中,他经常讲到读书学习,一直保持对学术文化的热爱和真诚。

    吴汝纶更是这样,他是安徽桐城人,李鸿章做直隶总督时,吴汝纶在他属下做过深州、冀州的知州。李鸿章也是安徽人,吴在他手下做官,如果善于迎奉,可能会很利于升迂,但是,吴汝纶有主见,持操守,这类事情他坚决不做。他对学问也是真正地热爱、深挚地热爱,最终放弃了知府官位,去做保定莲池书院的山长。

    直隶籍的张之洞,在学术上也有可说的地方,他的《鞘轩语》、《书目答问》,都是学术的东西,体现他的学术理念、学术方法、学术路径,仅从所列书目看,也可见其知识的广博和见地的不凡。还有直隶籍的徐世昌,他主编的《大清畿辅先哲传》、《清儒学案》,部头都较大,梳理得也很系统,没有对学问的热爱,也不会做这等事情。不管对徐世昌政治生涯上怎么看,他在做学术事情的时候,也是认认真真的,能做到这一点,不容易。他们都是双料甚至足几料的人物,有没有对学问的真诚认可,大不一样。

    李:曾、张、吴都是文史大师。现在,传统的文史大师已经绝迹了。

    董:现在,大师似乎很难出来,原因恐怕不是咱们能回答明白的。反正大师应该是知识面非常广博(“大师”与“专家”的分别在此)、成就超常者,“文”、“史”对大师辈人物来说,几乎是可以不分的,像梁启超、胡适就是,郭沫若也是这样。成就大师既得有个人条件,也得有社会条件,也许是可遇而不可求吧?学科的细化,有它很有益的一面,但也有弊端,分科过细,学科割裂,是否是妨碍大师出现的一种学术因素,值得思考。当然,学术分科细化的趋势也许难能逆转,但无论如何,研究中国历史,国学的根基不能丢,否则就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

以上即兴而谈,信马由缰,未及深思熟虑,不妥之处,还请鉴谅。谢谢采访!

(资料来源:晋阳学刊2012年第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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