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玉兴

    清朝的奠基者，俗称老罕（汗）王的努尔哈赤，本是明朝统治下辽东建州女真一个小酋长之子，他艰苦创业，脱明独立，建后金国，称天命汗，死后追谥清太祖。他开启了清朝大业，并最后奠定清朝未来统一中国大业的基础。时势造就英雄。努尔哈赤的高明之处在于，他能恰到好处地把握、顺应形势，吸取历史教训，在严峻复杂的形势下，切合时势地采取各种有效措施，巧妙地以韬晦策略，战胜攻取，一步步实现其宏伟抱负，成就了一代大业。

　　要求统一的历史潮流。明代的东北特别是辽东边墙（即辽东长城）外，主要为女真等各少数民族居住地。明朝对女真的政策是分而治之，即各卫所的长官均由明朝中央政府任命，实行“官其酋长，给与印信，俾仍旧俗，各统其属”的政策。要求各部首领各统所部，各安所居，“以时朝贡”，希望以此维持对边疆地区的统治。至明朝后期，边疆民族各部势力消长，兼并不断，东北地区女真逐渐形成了海西女真、建州女真和“野人”女真三分天下的格局。

　　当时，辽东女真各部既与明朝矛盾加剧，各部之间又互相厮杀，“强凌弱、众暴寡”的兼并战争愈演愈烈。明朝分而治之政策下造成的分散，已使女真人民痛感不便，他们厌倦了长期以来的割据状态，强烈要求统一和进步。

　　统一事业的前车之鉴。女真各部中意欲完成统一事业的不乏其人，如海西女真首领祝孔革、逞迦奴、仰迦奴，建州女真的王杲（ɡǎo）、王兀堂等，然而却都以败亡告终。究其原因，当他们奋起时，既面临同明朝的斗争，又面对女真各部的互相较量。要想解决这个矛盾，难度极大，处理不当，便有可能陷入困境。

　　以建州右卫首领王杲为例。王杲是女真族的一位杰出人物。他势力雄强，拥有一支能征善战的数万人队伍。但他对明朝采取坚决对抗的态度，生打硬拼，恣意屠戮边将，扑杀吏卒，蹂躏边民，成了明朝必欲翦除的对象。对于女真其他部落，王杲也不能和衷共济，关系紧张。万历三年（1575），明朝发重兵讨伐，王杲惨败于山寨，只身逃往海西女真哈达部，满以为可以得到本族人的庇护，却被忠于明朝的哈达部首领王台（万汗）缚送京师，被处死。接着，其子阿台为父报仇，继续向明朝进攻，但他的行动，并未获得本民族的支持。在明军向其老巢发起攻势时，不少女真人甚至参与助战或做向导，使明军一举捣毁其山城古勒寨，终遭灭顶之灾。

　　避开锋芒，顺势而起。心怀高远的努尔哈赤要造就一番伟业，首先要兼并诸部，形成强大的势力，而这种希图改变分而治之局面的行动，正是明朝绝对不允许的。与努尔哈赤相比，明朝的势力强大得无与伦比，他根本无力与明正面抗衡。这正是努尔哈赤兴起时面临的最大难题。但他没有被吓倒，而是采取巧妙的策略：极力避免与明朝交锋，表面坚定地忠于明朝，绝不暴露其目标。在明朝面前，他时时处处装成忠顺模样，唯命是从。在明政府的心目中，他是忠明的酋长。

　　明万历十一年（1583），明军进攻阿台所据的古勒山城时，努尔哈赤的祖父觉昌安及父亲塔克世为明军做向导，城破时，反被明兵所杀。时年25岁的努尔哈赤愤然向明诘问，明朝以“实是误杀”答之。努尔哈赤随即因父祖“有殉国忠”，而得到明政府的抚恤：获敕书30道、马30匹，并袭祖父之职为建州左卫都指挥。他接受封赏的同时，却不认同明朝所谓“误杀”的结论，一口咬定此举是帮助明军攻打古勒城的尼堪外兰唆使明军所为。尼堪外兰是建州女真苏克素护河部图伦城主。努尔哈赤宣布与之不共戴天，一定要擒获仇人，报仇雪恨。不论明朝如何解释此事无关尼堪外兰，努尔哈赤一概不听，随即以父祖所遗十三副甲起兵，组织起数十人的队伍，把矛头直指尼堪外兰，走上了复仇之路。尼堪外兰原本与努尔哈赤同属一部，颇有威望，不仅获得建州女真诸多部，包括努尔哈赤家族人的拥护，更获得明朝的大力支持，欲扶植他做“满洲国主”。族人信之，纷纷投奔尼堪外兰，甚至对神立誓要杀掉捣乱的努尔哈赤。然而，尼堪外兰绝非努尔哈赤的对手。努尔哈赤不懈拼搏，三年后，即万历十四年（1586），终于将尼堪外兰斩杀。

　　韬光养晦，终成大业。努尔哈赤起兵后，以消灭尼堪外兰为标志，走出了女真统一的第一步，这是在拥明旗号下的一次成功的实践。以此为契机，他开始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兼并女真诸部的战争。父祖之仇既报之后的次年，即万历十五年（1587），努尔哈赤于佛阿拉（今辽宁新宾旧老城）筑城，起建楼台，建立起政权机构，站稳了脚跟。此后，努尔哈赤并未停止征战的步伐，至万历十七年（1589），他恩威并施，统一了建州本部。努尔哈赤注重内部团结，使各部族竞相效力。对此，明朝几乎毫无察觉。

　　努尔哈赤一边不断地兼并建州诸部，又一再向明朝奉献殷勤，“多刷还（清理放还之意）人口于抚顺所”，即将部下闯入边墙所掳掠的汉人（女真常掳掠汉人为奴），亲自到抚顺明朝守军处退还。对此，明辽东总兵李成梁特上奏朝廷，表彰其忠顺。努尔哈赤的行动极大地迷惑了明辽东官员的耳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明朝官员认为努尔哈赤势单力薄，“奄奄垂毙”，又认为努尔哈赤是女真中“今日之王台”。努尔哈赤甚至斩杀进犯明边的女真小头目克五十，献其首级。明政府遂认为他“内向诚矣”。万历二十年（1592），日本侵略朝鲜，明发兵援助，努尔哈赤请求出兵往援，虽未获允，但表达了忠于国家的心迹。所以朝廷不断提升其官爵，由都指挥、都督佥事，直至龙虎将军，赐予他周边少数民族首领所能得到的最高封号。

　　在明政府毫无察觉之中，努尔哈赤不断发展壮大自身力量。同时，一旦行动有所暴露，被朝廷揭发指责，他立即听命，绝不违抗。如万历二十九年（1601），他听从明朝指令，将囚禁的哈达部首领吴尔古代送归其部。四十一年（1613），遵命退出已进入垦种多年的柴河、三岔等原哈达部之地，并亲赴抚顺向明朝守将李永芳道歉，还上交了再也不进入的“甘结”，即保证书，表示坚决做不侵不叛之顺臣。他坚持朝贡互市，从万历十八年至三十九年（1590-1611），曾八次亲赴京城朝贡。

　　努尔哈赤就这样长期在拥明旗号下，韬光养晦，奋发有为，至后金建国前，除叶赫部外，海西女真大部及远至黑龙江的部分民族已尽被其纳入囊中。等到明朝发现其真实图谋时，已成尾大不掉之势。

　　万历四十四年（1616），努尔哈赤羽翼已成，雄视辽东，踌躇满志，遂称汗，建立后金国。三年后，他公开反明，以“七大恨”向明朝发难。此后更以破竹之势，击败明军，灭掉叶赫，挺进辽沈，不仅完成女真统一的大业，且开创了进军中原的局面，奠定了最终推翻已经腐败的明朝统治之基础。

作者简介

      张玉兴，1939年生，辽宁铁岭人。辽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研究员，致力于清史研究。编著《清代东北流人诗选注》，合著《清代东北史》，专著《南明诸帝》、《清通鉴•顺治朝卷》，主编《爱新觉罗家族全书•文集述要》及合作主编《中国北方各族人物传》中之《明代卷》与《清代卷》，发表学术论文80余篇。

（转引自中华文史网，《清史镜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