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11月7日下午，中国人民大学科学与人文素养“边疆、民族与文明对话系列——中国历史疆域形成中的联系与互动”系列讲座第三讲在立德楼301举行。本次讲座由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张帆老师主讲，题目为《陈萍-辇真吃剌思的人生和家庭——元代民族文化交融之一例》，中国人民大学清史研究所惠男老师主持，校内外众多师生参与。讲座聚焦元代南方汉人陈萍（1269-1325）及其家族在蒙元统治下的命运浮沉，以微观视角揭示了统一多民族国家建构过程中个体、家族与时代发展之间的复杂互动。

讲座从陈萍的世系与碑文史料出发，系统梳理了其家族在宋元之际的命运轨迹。陈萍作为南宋遗民，幼年战乱丧父、与母失散，后被元军俘至大都，在元代官方的安排下皈依藏传佛教，获赐法号“辇真吃剌思”，并在元廷中崭露头角。他一生历经北上、学佛、西征、寻母、封赠、建寺、回乡等多个阶段，参与了西藏的军事与宗教事务，也积极推动了藏传佛教的传播，成为元代民族文化交融中的典型人物。

首先，张帆教授介绍了目前留存的元朝及明初有关陈萍的传记资料，其中最主要的是刘赓《永嘉陈氏世德碑》（简称《世德碑》）和黄溍《银青荣禄大夫大司徒陈公神道碑》（简称《陈萍碑》）。《世德碑》载于《乾隆温州府志》等方志，陈萍在碑中以藏传佛教高僧形象出现。该碑约撰于延祐三至四年（1316-1317），五年立碑，由赵孟頫书写。因明清时期受人为破坏与风沙侵蚀，现仅存碑额和底座。《陈萍碑》见黄溍《金华集》卷二七，撰于至正十一年（1351）。此时陈萍已去世二十多年，在碑文中以普通官僚士大夫形象出现，藏传佛教僧侣身份被尽量掩盖。张帆教授强调，《世德碑》与《陈萍碑》叙事之差异正是研究的切入点。

随后，张帆教授详细梳理了陈萍传奇的一生。陈萍籍贯为永嘉即今温州，童年时代正处南宋覆亡之际。他的伯父是南宋末代宰相陈宜中。父亲陈自中入赘至兰溪（今属浙江），宋末中进士为官，抵抗元军战败牺牲。元世祖忽必烈搜求陈宜中家属，将被俘的陈萍召入宫中觐见。此后陈萍被送到东宫侍奉太子真金，受命出家学习藏传佛教，法名辇真吃剌思。元成宗时，陈萍被任命为荣禄大夫、宣政使，前往西藏平定动乱，成为元朝高级僧官。此后偶然得知因战乱而离散二十年的母亲已沦为奴婢，居于顺州（今北京顺义），便以募捐的方式凑够钱财赎回母亲。自幼被伯父陈宜中带走的兄（陈芹）姊（陈媁）也自暹罗回国，已经破碎的家庭神奇地重新团聚。

1315年，官至银青荣禄大夫、大司徒、宣政使及延庆使的陈萍为祖先求取封赠，陈氏家族由此显贵。借此，其祖父追封永嘉郡公，祖母追封永嘉郡夫人；父陈自中追封温国公，母杨氏封温国太夫人。因杨氏思念故土，陈萍委托兄、姊侍奉母亲回到兰溪母家，顺便在兰溪修建了规模盛大的藏传佛教寺院，由其兄担任住持。这一阶段是陈萍仕途最盛时期，《世德碑》的记述至此截止。据《陈萍碑》记载，元英宗即位后，陈萍在朝廷政治斗争中失势，屡次请辞归乡未果，于1325年病逝。遵其遗嘱，遗柩停放于大都城西某处二十六年后，由子陈达送返兰溪下葬。

陈达是陈萍晚年秘密生下的独子。长大后，凭借父亲的人脉入宫宿卫，官至太子赞善，以工书法知名。后因进谏获罪，辞职南归。入明坚拒不仕，谪戍凤阳，遇赦放回兰溪而卒。

讲座最后，张帆教授总结了陈萍跌宕离奇的人生轨迹。他以南宋抗元烈士遗孤的身份进入元朝宫廷，意外地受到赏识，被安排学习藏传佛教，仕至一品僧官，其经历充分体现了元朝在官员选择上虽重视民族成分，但不以其为唯一标准。可以说陈萍的成功是时代机遇与个人能力相结合的产物。多元文化也在他身上发生了充分融合，并产生更大的影响。然而，随着政局变动，陈萍晚年失势，并倾向于脱离僧侣身份，重归汉族俗世。《世德碑》《陈萍碑》在人物形象塑造上的差异也彰显出他在“僧侣”与“官僚士大夫”之间转换的尴尬困境。陈萍的一生，不仅是个人命运的逆袭范例，更是元代多民族大一统王朝时代特征的微观体现。

讲座结束后，张帆教授与在场师生就陈萍对藏传佛教的信仰、陈萍及子陈达对元朝的文化认同、陈萍多语种名字在史料记载中的呈现等问题展开深入交流，现场讨论氛围积极活跃。本次讲座不仅还原了一个元代南人官员的生涯与家族史，更通过个案研究展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在历史进程中不断融合、调适与发展的内在进程。

文字/扎克拉·吾布尔  图片/宋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