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恩荫
清代的文人史料笔记,是我们藉以了解当时典章制度、宫苑状况、文化民俗等各方面情况的一个重要渠道。其中或多或少涉及到圆明园史料的主要有《养吉斋丛录》、《宸垣识略》、《啸亭杂录》、《日下尊闻录》、《檐曝杂记》、《竹叶亭杂记》等多种,它为我们了解、研究圆明园盛时状貌和丰厚的中华文化积淀,提供了不可或缺的史料依据。但经笔者多年来检索比较,发现其中仍存在某些讹误之处,现择要作如下校正,供研究参考。
一、《养吉斋丛录》
吴振棫著《养吉斋丛录》,我认为是清代文人史料笔记中最好的一种。吴氏为清嘉庆十九年(1815)进士,授编修,道光年间出为云南大理、山东登州知府,及山西、四川布政使,咸丰时期曾任云南、四川总督。该《丛录》又成书较晚,内容涉及面很广,(就圆明园而言,它全面涉及圆明、长春和绮春三园,这是清代文人笔记所仅见。)加之其写作态度审慎,文字简明。清代有学者谓其“所录者皆有所本”,具有较大的参考价值。但由于他进入清帝御园圆明园的可能性甚微,因而《养吉斋丛录》对圆明三园的文词记述,难免有不少错讹之处。
(一)、《养吉斋丛录》卷十八,沿袭了《钦定日下旧闻考》的某些错情。比如将“九州清晏”殿(景)的名称并雍正御书匾额,4处皆误“晏”为“宴”。
(二)、《养吉斋丛录》所记述的圆明三园诸多景物名称,存在着不少讹误:
1、圆明园:(1)、《丛录》将鸿慈永祜景名,误“祜”为“佑”,并将“安佑宫”误作“永佑寺”。(2)、安澜园一景的“远秀山房”被误作“远香山房”。(3)、该景的“挹香室”被误作“挹春室”。(4)、西峰秀色一景的“含韵斋”被误作“含韵楼”。(5)、多稼如云一景的“芰荷香”被误作“芰荷乡”。(6)、廓然大公一景的“静嘉轩”被误作“静佳轩”。
2、长春园:(1)、含经堂一景的“静莲斋”被误作“静莲室”。(2)、思永斋一景的“迎步廊”被误作“近步廊”。
3、绮春园:(1)、“喜雨山房”景名被误作“春雨山房”。(2)、“问月楼”景名被误作“阆月楼”。(3)、“涵秋馆”景名被误作“涵清馆”。
4 、《养吉斋丛录》在记述“御园弄田”时,还误将嘉庆年间在圆明五园之一熙春园修建的陇香馆,误作“乾隆年间所辟治”。
(三)、《养吉斋丛录》对圆明园的多处文字记述是不够准确的:1、《养吉斋丛录》云:圆明园去都城四十里。实际上圆明园距京城西直门不足二十里。康熙御制《畅春园记》即云:“都城西直门外十二里曰海淀”,而海淀以北三四里地就是圆明园。2、《丛录》将圆明园茹古涵今一景称之为与文源阁相同的“藏书所”,但从清宫档案等诸多史料中未见有此类记载。3、《丛录》将位于九州清晏殿之东的后妃寝院“天地一家春”,误作“在九州清晏之西”。4、《丛录》将位于后湖北岸、前临溪后障山的慈云普护一景,说成是“在湖中”。5、《丛录》云:“安澜园正中则为宜春殿”。这属于张冠李戴,宜春殿本是方壶胜境一景的殿宇,而安澜园正中的应是四宜书屋。6、《丛录》云:“嘉庆二十二年,园中接秀山房落成,两淮盐政承办紫檀装修二百余件”。此说欠确,实际上嘉庆二十二年是在福海东岸接秀山房一景的南部,改建成观澜堂三卷大殿。7、《丛录》云:长春园狮子林有“嘉庆间御制狮子林十六景诗,标名又稍有异同”。实际上嘉庆并无狮子林十六景诗,有御制狮子林十六景诗、且与乾隆狮子林十六景诗标名迥异者实为道光皇帝。8、《丛录》云:“嘉庆十九年,圆明园构竹园一所。两淮盐政承办紫檀装修二百余件”。此说有误,实际上嘉庆十九年只是在绮春园的旧有地名竹园之处,疏浚池沼,并在中岛修建“澄心堂”崇宇。这有嘉庆御制《澄心堂记》为证。9、《丛录》云:绮春园“旧为大学士傅恒及其子大学士福康安赐园,殁后缴进。嘉庆间始加缮葺”。此说有误,绮春园先名交辉,原为怡亲王允祥赐园。乾隆年间改赐傅恒及其次子福隆安(而非三子福康安),在乾隆三十四年(此时傅恒父子健在)即归入御园圆明园,定名绮春。乾隆朝并已有多处修缮。这有嘉庆御制《绮春园记》及清宫档案为证。
(四)、《养吉斋丛录》对北京西北近郊“三山五园”的景物名称记述,存在着一些错乱现象:1、《养吉斋丛录》将圆明园濂溪乐处一景南侧河池中的“宝莲航”(石舫)宫殿称名,误为万寿山清漪园石舫之“亦名”。2、《丛录》将圆明园天然图画一景的“朗吟阁”、杏花春馆一景的“得树亭”,均误作清漪园景物。3、《丛录》误称“多稼轩”为清漪园景物,并注曰:乾隆间命画农器十种于轩内,后又以元程棨所画耕织图弆藏此轩之北即贵织山堂。此说有误,多稼轩实为圆明园映水兰香一景之主殿,轩内壁间画有农器十种图,而乾隆《耕织图》刻石则是嵌在清漪园的延赏斋前廊壁间,收贮在圆明园多稼轩(而非贵织山堂)的只是程棨《耕织图》画卷。
二、《宸垣识略》
吴长元编著《宸垣识略》,是一部记载北京史地沿革和名胜古迹的书。该书成书于乾隆五十三年(1788),凡涉及圆明、长春两园的文字,主要都是依据乾隆《钦定日下旧闻考》一书增删重写而成,并做了一番爬梳删节,对《钦定日下旧闻考》的疏略未尽之处予以补充。但《宸垣识略》也存在一些错讹之处。
(一)、《宸垣识略》对圆明、长春二园的记述文词,沿袭了乾隆《钦定日下旧闻考》的一些原有错讹:1、将正大光明殿后之“寿山”误为“寿山殿”。2、将汇芳书院一景西垣内的“翠照轩”误为“翠照楼”。3、将映水兰香一景的多稼轩诸景物,误为澹泊宁静“西门外别院内”。4、将位于坐石临流西南的碧桐书院一景,误作“坐石临流其东南”。5、将长春园含经堂东配楼霞翥楼的内额“味腴书室”,误为“味腴书屋”。6、将长春园位于海岳开襟西北的谐奇趣,误为“海岳开襟东北”。这也反衬出乾隆《钦定日下旧闻考》原本就存在此类讹误。
(二)、《宸垣识略》自身尚有少量错讹之处,比如将坦坦荡荡一景的“双佳斋”,误作“双鹤斋”。将濂溪乐处一景河池南岸的“汇万总春之庙”,误作“汇芳总春之庙”。
三、《啸亭杂录》、《道咸以来朝野杂记》
(一)、昭梿著《啸亭杂录》,记载了清代道光初年之前的大量宝贵史料。昭梿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第二子代善之后,嘉庆十年(1806)曾袭礼亲王爵。清代有学者谓:阅《啸亭杂录》,所载国朝掌故极详,“考国故者,莫过于是书”。《啸亭杂录》涉及圆明园内容者多在续录部分,具有较大史料价值,但也存在一些错情。
1、《啸亭杂录》续录卷一“廷臣宴”条目云:每岁上元后一日钦点大学士九卿中之有勋贳者“宴于奉三无私殿”,名廷臣宴。实际上,圆明园正月十四日至十六日的“上元三宴”即正月十四日奉三无私殿宗亲宴、十五日正大光明殿朝正外藩宴和十六日正大光明殿廷臣宴,是在乾隆六年(1741)才形成定制的。经笔者查阅雍正、乾隆两朝全部《实录》和嘉庆、道光、咸丰三朝大部或部分《实录》,以及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四帝全部御制诗文,皆能确证“上元后一日”圆明园的“廷臣宴”照例是在正大光明殿举办,而在奉三无私殿举办的,仅有尚未形成“上元三宴“定制的乾隆五年一次。显系《啸亭杂录》将正月十四日例在正大光明殿举办的廷臣宴,误为“奉三无私殿”。
2、《啸亭杂录》谓:安佑宫在圆明园西北隅,一如寝庙之制,“上于每年四月八日,率领诸皇子近侍拜谒”。经我检核清帝《实录》和御制诗文,从未见到四月初八日祭拜安佑宫康熙、雍正、乾隆、嘉庆、道光诸帝御容(画像)之例。凡清帝驻园期间,照例是在从宫内迁来御园和从御园迁回宫内之日,上元(正月十五)日、中元(七月十五)日、清明日,皇帝本人生日和先皇诞辰、忌日,清帝皆要到御园祖祠安佑宫“磕头”行礼。清帝四月八日拜谒安佑宫一说,显系《啸亭杂录》误传。
3、《啸亭杂录》续录卷一云:乾隆初定制,于“上元前后五日”,观烟火于西苑西南门内之山高水长楼,“楼凡五楹”。该书这一条目记载下圆明园山高水长元宵烟火盛况的不少宝贵资料,但对放烟火的天数及山高水长楼的规制记述则有误。山高水长的上元烟火盛会,时称元宵火戏,乾隆年间例从正月十三日放灯,至燕九日(正月十九)收灯,内容包括马术、杂技、民乐、舞灯、烟火,以及维乌尔族铜绳技(达瓦孜)、外国歌曲等。其间皇帝还频频赐宴宗亲、外藩和外国来使或是赐食茶果,被乾隆皇帝弘历称之为“七宵灯宴”。只是山高水长的元宵烟火,在嘉庆、道光、咸丰时期,才成为“庆节最宜三五夜,欢腾中外集西园”。至于山高水长楼,实乃九楹,被《啸亭杂录》误为五楹。
(二)、崇彝著《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记载了清代道光、咸丰以来直至20世纪30年代北京的掌故旧闻,其中有一些涉及到圆明园的内容。《道咸以来朝野杂记》谓:圆明园“镂月开云”“在富春楼之后,即纪恩堂,嘉庆朝更名,至道光朝改名慎德堂,原名牡丹台”。此条所云,显属讹误。实际上,镂月开云,康熙朝后叶原名牡丹台,乾隆九年正式命名为镂月开云,乾隆三十二年(1767)就增额曰“纪恩堂”,并御制《纪恩堂记》,而非嘉庆朝更名为纪恩堂,更与慎德堂无干。因为慎德堂,是迟至道光十一年(1831),才在九州清晏一景西部改建而成的三卷寝宫大殿。
2009年2月14日
张恩荫:生于1933 年,陕西韩城人。原任圆明园管理处副主任。长期从事圆明园文史研究工作,相继出版专著《圆明园变迁史探微》、《圆明大观话盛衰》、《三山五园史略》等,并在各类报刊中发表圆明园研究文章数十篇。被公认为圆明园文史研究专家,现为中国圆明园学会学术委员、清宫史研究会会员。
(转引自《圆明园研究》第19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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